王松:金精洞

　　金精洞深藏于翠微峰。

　　出宁都县城，向西北行5公里，见一片峭壁丹崖，石峰林立的群山，便是翠微峰。这里属红层地貌丹霞地形，以峰险、崖奇、洞幽、泉美、水秀著称。南宋文人崔与之曾有诗云，“翠壁丹崖倚碧穹，一壶天地画图中”，说的就是这里的奇绝景色。翠微峰分南北两部分。南以翠微峰和金精洞为中心，石峰簇拥，道教盛行。北以青龙岩起，寺庙居多。翠微峰主峰高400多米，峰南有一道裂隙，仅50厘米宽，直通山顶，将翠微峰劈为两块，可谓鬼斧神工。沿裂隙只能一人攀登，上看青天仅有一缝，下看脚底深渊万丈，令人心生寒意。

　　金精洞由披发峰与石鼓峰相夹而成，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第三十五福地。洞内结构奇特，洞中有洞，洞中有峰。仰头可见一条飞瀑直下，沿一道水槽流入一个葫芦形的石臼，当地人随形赋意，称为“金线吊葫芦”。这条飞流古时称“灵泉”，水质极好，含有丰富的矿物质，用手掬来喝到嘴里，甘冽清爽。唐代末期著名的堪舆家廖瑀，当年入山学道，曾在金精洞居住。廖瑀字伯玉，号平庵居士，宁都黄陂人。因在金精洞修炼，又以“金精山人”自居，世人称其为廖金精。相传廖瑀年方十五已精通四书五经，故乡人又称他为“廖五经”。唐末兵荒马乱，廖瑀科举不中，即随祖父研习堪舆之术。所谓堪，即天道，舆为地道，堪舆也就是风水。廖瑀在金精洞修炼，曾有《怀玉经》《俯察本源歌》及《一盏灯》等著作流传于世。

　　金精洞外，通向翠微主峰的山路边有一座简约朴素的亭子，名为“怀功亭”。据当地朋友介绍，这个亭子是宁都县政府于1984年所建，意在纪念活捉黄镇中，攻克翠微峰35周年。

　　黄镇中是宁都的一个惯匪，当年曾长期盘踞金精洞一带。此人又名黄才梯，还有一个名字叫黄辟疆，是宁都长胜乡青茅寨人。他先后当过国民党宁都保卫团长、独立三十三旅旅长、第三战区参议暨宁、广、石、瑞、雩5县联防指挥官等，后来又兼任豫章山区绥靖司令、江西省第八区行政督察专员暨保安司令等要职。当地百姓无不惧怕，都称他为“黄老虎”。1949年8月，白崇禧和何应钦专程来翠微峰，在金精洞召集第八行政区军政要员开会，要求这里加固工事，死守翠微峰。黄镇中遂更加积极地经营此地，聚集2000余众，准备了3年军需粮草，构筑了“可以坚守三年”的永久工事。翠微峰自古堪称天险。金精洞、黄竹寨、马脑寨、大石寨以及观音山等，都是悬崖绝壁，或仅有一道石缝，或一两条沿崖梯道，四周几乎无路可通。关隘险扼，易守难攻，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从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清初著名散文家魏禧曾在《翠微峰记》中写道：“就使于瓮口砌其闸，三尺童子折荆而守之，虽万夫谁敢进者。”可见，翠微峰的地形是何等险要。数百年来，翠微峰一直被山匪和封建势力盘踞，往往山下稍有风吹草动，便举家迁往这里躲避，据险扼守即可太平无事。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固若金汤的天险，最后还是被攻破了。当时黄镇中将指挥部设在金精洞，洞旁有一道绝壁。黄镇中看到大势已去，倚仗自己不凡的身手，竟徒手攀着长满青苔的湿滑崖壁登上山顶。但最终还是被俘。这面绝壁就在“金线吊葫芦”的正上方，今天已在岩壁上修起铁梯。但即使攀梯而上，陡峭湿冷的悬崖仍让人有些胆寒。据当地朋友说，上世纪50年代曾有一部著名的电影叫《翠岗红旗》，就是根据攻克翠微峰的故事拍摄的。

　　我已是第二次来金精洞。洞口有一个道观，依崖洞而建。观中有一位道长，几年前我来这里，曾在观中与他闲谈。这次来，他一下便认出了我。我向他请教有关金精洞的事，关于廖瑀当年的一些掌故，便是他为我讲的。道长虽已60多岁，或许是由于长年隐居山里，洞内空气湿润，负氧离子也丰富，看上去仍然面皮白皙，眉目清秀。言语间，也许因为几年前曾有一面之交，我发现道长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像山泉落到岩石上，虽清脆却又若有若无。这一次，他又为我讲了一个叫张丽英的女人。

　　张丽英是汉代初年石鼓峰下一个樵夫的女儿。相传10岁时因偶食山中仙桃，顿忘饥渴，面发奇光，体态轻盈飘然出尘，遂来金精洞修炼。后长沙王吴芮征闽经过宁都，闻张丽英仙姿，入山欲强求聘。张丽英回话说，这金精洞岩石能通神仙洞天，你若能凿开一条路，便听由你聘。于是长沙王发兵凿山，洞穿如瓮，果见张丽英披发仰卧于洞天中。众人疑她已死，不料突然紫云涌起，张丽英飞升起来，对吴芮说，吾乃金星之精，岂尘凡能近耶。据志书记载，张丽英时年15岁。至宋代，徽宗诏封张仙为“灵泉普应真人”。

　　道长讲到这里，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今天的金精洞。

　　我问，今天的金精洞，是因当年的张丽英？

　　道长摇头说，也未见得。

　　他沉吟片刻，又说，或许是金精洞成全了张丽英吧。

　　这样说着，他又用力看一看我。

　　下山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山里的雨竟是如此规模，似乎整个世界成了一泓巨大的瀑布，山崖都被冲刷得发出震耳欲聋的水声。幸好按计划是在山里吃饭。或许由于大雨的缘故，山里的电路也断了。在悬崖下面的小屋里，点起蜡烛，一边听着外面的雨声吃晚饭，这种感觉也是从未有过的。此时，我又想起金精洞里那个眉目清秀的道长。我想不出，在这样大的雨中，金精洞会是怎样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