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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干:飞蓬与洞箫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15日16:37 来源:中老年时报 查 干

  飞蓬与洞箫,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词汇。把它们连在一起写,缘于一个人。  这个人长我一轮还多,我们称呼他为杖叔,是因为他总是拄着一根桦木拐杖,艰难行走的缘故。他右腿本有残疾,年岁大后更加艰难。然而,他这个人打小聪慧好学,是我们那儿有才学之人。在他的炕头,堆积着各类书籍;小八仙桌上,摆着毛笔和砚墨;他家墙上整齐地挂着各类乐器。他,独处的时间多于入群,喜欢哼唱一些小曲儿,且闭着双目,若有所思。见青春女子翩然走过,他速速扭过头去,不正面去看她一眼。然而,他的目光里有一种很悲怆的东西一闪而逝,是不易捕捉到的那一种,像风亦像雾。

  他的情绪总是平静若水,只到了晚秋季节,他才显得精神起来。是因为,山野里有飞蓬滚动的缘故。他喜欢飞蓬,喜欢它们自由滚动的兴致和无阻无碍的逍遥。他喜欢目送它们,一直目送到飞蓬消失于远方天际。这时,在他的双眼里明显有泪花闪动,而他的洞箫,也随之呜咽起来。那声韵空空幽幽,有一种远行的渴望以及发于骨髓的哀怨,浸于其间。我总觉得,他的箫声一定也伴随着那些飞蓬,飞过远方天际,到达更邈远的“无”。

  蓬草长在田边山野,蓬字前面加一个飞字,是它枯萎之后的称谓。这时的它,从根处断裂,随风而滚动,一日千里,像离家出走的一群顽童。蓬草的生长期并不特别,是因为有了‘行’的功能之后,才闯入人们的视野里。杖叔之所以喜欢它,就是因为它是可以行走的。对于一个不能自由行走的人而言,一个行字,有着怎样的魅力和渴求之欲,是可想而知的。

  飞蓬,也给予我无尽的联想和好奇心,使我梦想自己有一天也行到天际处,看看山外山、天外天。后来读到古人有关飞蓬的文字,才知道飞蓬有着说不尽的内涵。譬如李白的《送友人》:“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便是。他借助孤蓬远足,倾吐心中的惜别之情。他写给杜甫的诗作《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中,写得更为明白:“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在这里,飞蓬即是人,人即是飞蓬。

  我喜欢洞箫,是缘于杖叔在明月下的一次深情吹奏。那夜,秋风很暖,月光很柔,他的箫声使整个山野肃穆起来。他曾经对我说过,对他而言,能够行走,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如斯,他吹箫送别飞蓬,也是在送别自己心中的忧伤与向往。洞箫这种乐器,具有沉郁悲怆之美。它的音色,在所有乐器中,是最接近生命原色的一种,那就是“哀怨”。我有个错觉,杖叔他本身似乎就是一杆洞箫,虽显得婉约凄恻,在风中却纹丝不乱,是一种坚韧的述说,是一种凄美的外溢。  我最推崇杜牧写洞箫的诗作,不仅引人入胜,更有醉魂之美:“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箫,是一种有灵性的乐器,不然发不出那般幽深而痛切的音韵来。杖叔的幽幽箫声,送得飞蓬究竟到了天涯何处?不得而知。然而,能够把它们联系在一起的,只有一个情字。情,是一缕长长的、绵绵的金丝线,它可以把不同的事物,巧妙地连接在一起。如斯,在人世间才多了一些,恬静之逸和安魂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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