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粤春：导游胜利

　　胜利是巴厘岛一名导游。他姓孙，我太太没听清名字，把他叫做“孙俪”。太太是“甄嬛粉”，她串线了。

　　胜利是印尼第三代华裔，祖父母来自广东潮州和福建漳州。我说我是广东湛江的，他茫然。靠近海南岛，是粤西，你们潮州在粤东，他点点头，却没有老乡的热络，我有点失落。

　　胜利三十大几了，个子不高，人黝黑壮实，戴戒指项链，头发往脑顶堆成鸡冠型，衬衣短裤花花绿绿，如果不是背着导游挎包，会让人觉得是一个街头混混。

　　这个“混混”确实了得，每次讲解都像是表演。总以“大家早安，啊～”的长音开场，像美国晚会主持人“Lady's and gentlemen～”，又以“都清楚了呵，清楚了呵……”渐次减弱来结束这段讲解。我太太说他在说相声，总是听得入迷。

　　团友有各式各样的需求，换币、买电话卡、咨询等等，胜利不厌其烦，有求必应。张家口的团友使用当地电话卡，多次出现状况，胜利总是耐心地予以帮助。因工作出色，胜利在公司考核名列前茅，全公司200多名导游中总在前20名，多次获得出国休假奖励。

　　攀谈中，他说有两个哥哥，但自己才是“老大”。我说怎讲？他说，父亲的产业在印尼，他的哥哥们都定居新加坡，是新加坡籍，只有他是印尼籍，家族 企业都由他继承了。在做导游同时，还经营家族企业，每周有三个晚上通宵查账收钱。哦！原来是个虽家底厚实仍奋斗不止的隐形富二代。

　　印尼是千岛之国，一个岛可以办一个身份证，一个身份证可以娶一个老婆。胜利的父亲有六个妻子，他母亲作为大房随丈夫辗转奋斗，无暇照顾自己的孩 子，胜利从7岁开始学会自己挣钱，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他自称有一些防身诀窍，比如，如何发现物品被人动过，如何发现房子有人进过，听起来像特种兵的技能。

　　奇特的家史，奇妙的人。我笑着问，你是不是也娶了好几个老婆？他说，还没结婚，本月底拍婚纱照，未婚妻是第四代华裔，小他15岁，原来也做导 游。他们已经在巴厘岛买地建房，女孩小时候从楼梯上摔过，原设计建楼房，为了她又改为平房。胜利手机里有他俩合影，拿出给我看，笑着说她也叫蔡依林。女孩 确实很漂亮，打扮入时，看起来和国内的“90后”没什么区别。

　　时尚外表里还藏着传统。行车途中，胜利给我们讲曾经带过一个“千岁团”的故事。那个团都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这群老太太充满活力，竟敢自己偷偷 玩降落伞。胜利被折腾得够呛，但也结下深厚情谊。当知道一位老太太过生日，她儿女没打来电话时，他直接给老太太儿女拨去国际长途，一顿不留情面的狠训。胜 利说，每年母亲生日，他不论何事何地都会给她打电话。

　　胜利汉语说得很流利，但不会认不会写。由于历史原因，印尼从前禁止华人传习中文，第一代第二代还会写，第三代大部分都不会了。那段日子里，一些 华人家庭只能偷偷听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华语广播学习中文。随着中国崛起和两国关系发展，第四代华人又纷纷重拾母语。世事变迁，70多年前，南洋华侨慷慨赴 国难，70年间命运多舛，遭遇多次排华浪潮，国人牵之痛之，70年后，终于等到天开云霁，迎来浩荡春彩。

　　想到这，我还是禁不住问起当年的排华历史。上世纪印尼排华确实是华人心中的结。胜利说，90年代排华主要在雅加达，印尼其他地区都很好。当时华 人几乎把雅加达所有的地都买了，引起当地印尼原住民的强烈反对。印尼是个多种族多宗教国家，目前各群体间相处和谐，华人还是比较安全的。我在想，在经济地 位上，南洋诸国华人犹如美国犹太人，但其政治地位、社会地位却远远不能相比，其因何在？

　　度假结束了，胜利把我们送到机场。他对大家说，再见时不要再回头，他会受不了的。同团的孩子们纷纷与他合影，我也有这个想法，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了句：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