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瑛：唱曲儿

　

　　“正月里看灯开花打头开，鸟为食死人为财。蜜蜂因为采花死，赵巧因为送灯台；二月里绿末开花喜春风，杨六郎困在扬州城。一杀四门刘金定，大破千门穆桂英……”

　　在徽县银杏乡组织的一次活动中，两位70多岁的老人演唱的《十二花》，让在场的观众听得如醉如痴。演唱简易，没有配乐，没有服装道具，也没有化 妆，他们甚至连麦克风都不会使用，然而，淳朴自然的河池小曲从两位演唱者的口中唱出来，便如远处吹来习习的微风，又恍惚踏上弯弯山路，随着长长流水……那 音韵、词调，以及与泥土割舍不断的情缘，在这演唱的片刻，正通往时光的深处，和着阳光与风雨，默默传承着生活最原始、最本真的情感，在乡土深处萦绕，经久 不散。

　　徽县，地处甘肃东南部，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设河池县，是秦陇文化、巴蜀文化和氐羌文化交汇的金三角地带。自古以来，民间音乐文化底蕴深厚，河池小曲广为流传。人们在繁重的生产劳动过程中，用自编的山歌歌唱生活，表达劳动的艰辛，抒发心底的愿望。

　　河池小曲又叫社火曲，是古老徽县的一种民间歌曲，以《十二花》为代表的河池小曲，是以月份为序，每月用一种花为代表，运用比兴的手法，或抒发情感，或传唱历史、歌颂英雄，内容丰富，曲目较多，词和曲也较为定型，亦有完整的演唱文学脚本，在徽县民歌中占据极大的比重。

　　从前，每年的农历腊月，农闲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男人们糊灯笼、扎狮子、扎龙，女人、老人和小孩练习唱曲儿，到了正月初五六，各村的社火先后出 场，走村串巷去表演，从村子到田间乡陌，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一些耳熟能详的社火曲也被大大小小的人们传唱，日子的温馨，在一阵阵鞭炮声中流淌，有钱人 没钱人，都会沉浸在节日的喜气当中。那日子简单、纯粹，却又充满无尽的快乐。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每逢春节，还能看到这般热闹温馨的情景。

　　光阴流逝，时代更迭，追着社火疯跑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问及周围的孩子们，他们大多都能唱出“小苹果”，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社火曲儿”。郊 区的村庄，每当夕阳西下，村头的广场便聚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女人，跳广场舞已经是人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当年我们追着社火唱着曲儿，一样的开心，一样的快 乐。

　　古老的河池小曲，犹如几页残损不全的古书，遗落在时光深处，能够翻检它们的，只是一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些老人在乡村越来越少，他们就像地里的 一季庄稼，开过花，结过果，如今，庄稼颗粒归仓，只剩下老朽的秸秆，孤零零地靠在屋檐下。他们的脸上刻上岁月的刀痕，牙掉了，眼花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但 如果让他们唱两句河池小曲，老人就会像孩子一般活跃起来，那些饱含了生活酸甜、凝聚了民间智慧的小曲儿，曾经那样热烈地演绎过乡村的精神，温慰过缺衣少食 的人们的内心，在广场舞风靡的时代，我们如何去传承和保护这些即将消失的民间文化？

　　也许，被当代文明浸润过后的乡村，终于回过头来，意识到我们还有一些传统的东西，极其宝贵，不能丢弃。像河池小曲一样的乡村小调儿，多么迫切需要有人传唱、有人传承和弘扬，让这些遗落在乡野阡陌的民间文化，在我们生活的土地上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