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弹道

　　“郝刚！”连长陡地大喊。

　　“到！”郝刚一挺胸脯，气宇轩昂。

　　他分明发觉连长在呼喊他的名字时，深情地望了他一眼。

　　连长停顿了一下，说：“郝刚继续服役的下一个地方，是海军部队实弹训练的重要站点——黑石崖靶场。”

　　连长边说边用眼看郝刚的反应，在场的所有官兵都知道，黑石崖靶场就是黑石崖前方海面上泊着的几艘退役舰船，供战舰实弹射击所用。黑石崖靶场常年只有一个兵看护那几艘报废了的靶舰，自己管自己，生活枯燥乏味。出乎连长的意料，在郝刚听到被分配到黑石崖靶场的命令时，脸上的表情无一丝一毫的改变。

　　在俱乐部里，连长单独问他：“心里有什么想法？”

　　他用一副舍我其谁的豪气回答：“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说这话时，他的肩头无法自控地抖了一下。

　　连长拍了拍他的肩头，欲言又止。在新兵分配前的实弹射击考核中，这小子打出了优秀成绩。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长问：“到黑石崖靶场，你想带点什么娱乐工具？”

　　郝刚一愣：“什么娱乐工具？和谁娱乐？”

　　连长也愣了，是啊，黑石崖独自一人，和谁娱乐呢？

　　汽车颠簸了三四个小时，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把郝刚送到了黑石崖靶场。

　　“首长，请进！”连长为了活跃气氛，对郝刚打趣道。

　　“连长，你叫我什么？”

　　连长笑着说：“你以后既是这里的兵，又是这里的首长。”

　　郝刚也一乐：“那你的意思是，我想给自己封个什么官都行？”

　　“对，对，你想当个什么官？”

　　郝刚一脸喜气：“那我就当这里的司令，一名将军！”

　　连长忙假意躬身：“司令，请您接管靶场！”

　　连长交代完工作就走了，郝刚的寂寞生活开始了。

　　他打开背包铺床，一盒象棋和一本棋谱出现在眼前，他心里一阵感动，酷爱象棋的连长将最爱赠予了他。

　　“轰……轰……”一发发炮弹射向靶舰，一团团炮火在靶舰上燃起。

　　“好！”郝刚坐在崖上，望着威武的战舰将一艘又一艘靶舰击沉在大海里，使劲地欢呼。

　　实弹射击的战舰返航而去，黑石崖靶场又回归了平静。

　　他坐在崖上，望着海面随浪摇摆的靶舰，心中的烦躁由心而起。

　　回到宿舍，望着床头那盒象棋，脸上泛起自乐的表情。

　　一日，连长上岛来。郝刚落下了一枚棋子：“将军！”然后，连长就成了他手下败将。

　　“行啊，臭棋篓子，几月不见……”

　　他嘿嘿一笑，说：“这还得感谢你这本棋谱！”

　　连长舒出一口气：“行，你这么乐观，我就放心了，你战胜了寂寞，也打败了枯燥！”

　　送走连长，他又拿出了象棋和棋谱，准备下次和连长再战时，让他刮目相看。

　　他将一枚棋子夹在手指间，“将……”手莫名地停在了半空，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郝刚，你是一个兵吗？他在心里回道：当然是一个兵！说完这句话，他丢下了手中的棋子，飞似的冲到崖上。

　　从此，他开始了一个人的魔鬼训练。冲崖、举石碾、负重越野……当这些结束，他就习惯地望着海面摇晃的靶舰，举起手中的“武器”，模拟着发射一发发“炮弹”……

　　暑去秋来，又到了老兵退役的季节。

　　一日，连长上岛，带来一个兵，对他说：“郝刚，这是来接替你工作的新战友。”

　　郝刚当着连长和新兵的面，脱了衣服，秀他一身暴长的肌肉。末了，说：“连长，我要发射军旅生涯的最后一发炮弹！”连长一脸疑惑，新兵也傻了：“班长，你说什么？”

　　郝刚冲上黑石崖崖顶，双脚立地生根，双手快速地翻转着，大声呼叫：“左舷30度，有来犯之舰。”他快速转动身躯寻找目标，大喊：“开炮！”

　　“开炮！”

　　“轰——”他们三人分明都听到了一声巨响……

　　郝刚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大声道：“报告连长，来犯之敌已被我战舰火炮击沉！”

　　接着，他转身，立正。

　　连长眼圈一热，挥着手说：“郝刚，打得好，打得准！”

　　新兵惊呼：“班长，班长，我看到了一条弹道，一条愤怒的弹道！”

　　郝刚转过身去，使劲地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