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天使》（节选）

　　一封来自中国纪念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会的邀请函，让侨居伦敦的苗雨欣老太心潮澎湃，63年前那场灾难重又浮现……

　　在乐道院教会医院做助理医师的苗雨欣就要与 记者许瑞民喜结良缘，日本宪兵队踏进乐道院，噩梦连连。教堂被关闭、许子衡的广文中学被解散、教会医院被撤销、中国人遭驱赶枪杀、宪兵队队长山本正浩光天 化日之下将苗雨欣强奸并霸占，长江以北21个同盟国的2008名在华侨民被无辜抓捕关押……　　

　　饥饿、疾病、灭绝人性的摧残，让人无法忍 受；家仇、国恨、凌辱，让苗雨欣挺直脊梁。她忍辱负重，在许子衡的帮助下，依靠格拉斯特、戴维斯、托米等侨民自救会的中坚骨干，求得游击队的配合，在集中 营展开了一场反饥饿、抗迫害的秘密大营救，正义与邪恶、人性与兽性殊死较量，敌、我、友三方均付出惨重代价，同盟国的盟友们共同奏响了一曲世界反法西斯斗 争的凯歌……

　　苗雨欣与托米的交往是从那次巡诊开始的。

　　苗雨欣并没特别注意托米，只是格拉斯特拒绝接受推选，知道戴维斯和托米他们去找山本正浩谈判遭到了拒绝，她要了解具体情况，常去戴维斯单独的住处会引起日军注意，她背上药箱去了大房间。

　　苗雨欣在大房间依次询问侨民们的身体情况，询问到托米时，托米闷头躺在床上。苗雨欣不知道他在生气，以为他真病了。苗雨欣乘机坐到他的铺上，问他哪里不舒服。苗雨欣在教会医院做了几年医生，患者大部分是外国侨民，工作逼迫她下功夫学会了英语。

　　托米没有理她。苗雨欣小下声来问，听说山本拒绝了你们。托米正为这生气，一听这话更来了气。他把山本正浩如何让他们上观望台看日本军人用狼狗残 害中国战俘的惨状，如何拒绝他们，如何要取缔他们的自救会，如何不允许侨民聚会碰头，如何让日本宪兵分别把他们押送回住处的事一一说了，说到最后竟骂粗 话，说日本人不是他妈的人养的。

　　苗雨欣没料到事情会这么糟糕，他们几个连在一起说话的机会都没了。她悄悄地跟托米说，自救会绝不能让日本人取缔，公开不行，地下也要坚持。他们 没法一起商量，她可以帮他们传话，或者把要说的事写成便条，她帮他们传递。托米知道是苗雨欣帮他们从外面传来的信，但一想到她与山本正浩的关系，他警惕起 来，别让山本这混蛋抓住把柄，他对苗雨欣只说了声谢谢，不再理她。苗雨欣发觉了托米对她有戒备，在这大房间里她没法跟他交谈，只好离开。

　　苗雨欣还是去找了戴维斯，见面她就问下一步咋办，她说了托米对她不信任，需要他做好解释工作。她建议他们用书面文字交换意见，由她来协调沟通。戴维斯觉得目前只能采用这种方式，但他对下一步咋办还没有想好，他想征求格拉斯特的意见，看看他有什么主张。

　　苗雨欣坦率地向戴维斯表达了自己的建议，她认为，无论日本人还是中国人，还是欧洲人，人性是相同的。中国有句老话叫欺软怕硬，这是人性的共同弱 点。说形象一点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山本正浩越是张狂，侨民难友越应该团结起来进行斗争，否则，侨民们只能忍受更多的痛苦，遭受更 多的迫害。

　　她分析，山本正浩之所以要让他们上观望台，是想用残害中国战俘来恐吓他们，之所以要坚决取缔自救会，这恰恰说明他担心害怕侨民们组织起来与日军 对抗，这是内心恐惧的表现。所以，不管山本正浩用什么手段来恐吓、威胁他们，他们绝不能后退，必须针锋相对进行斗争，才能赢得相对的自由和权利。

　　戴维斯受苗雨欣的鼓舞，他分别给格拉斯特、迪兰和托米写了信，提出要坚持斗争，坚决要求日军答应他们提出的四点要求。他还向他们说明，许校长在 当地很有威望，他会想一切办法帮助侨民，他可以联系游击队支持咱们，苗雨欣是他们与许校长的联络员，是真心诚意在帮他们，今后就由苗雨欣帮他们传递信件， 商量交换意见。

　　苗雨欣利用巡诊送药的机会，把他们的意见交换了两遍。问题出在托米与格拉斯特之间。托米主张立即利用早点名的机会，组织全体侨民与日军对抗，一 坚决不喊“两个万岁”，二组织绝食向日军示威。格拉斯特则不同意托米的主张，他认为斗争要掌握策略，把握时机，现在组织全体侨民公开与日军对抗条件不成 熟，一方面日军正在以疯狂的高压手段来打击迫害侨民，这时候不讲策略与之对抗，只能让侨民遭受更大的打击，应该避其锋芒；另一方面，日军对侨民尚未实施残 酷手段，侨民们还没经受更多更大的苦难，还没有强烈的反抗愿望，也没有统一意志，这样盲目地组织反抗活动，结果只能是失败。与其失败，不如让日军进一步暴 露他们的面目，让侨民们进一步感受认识日军的残暴与野蛮，到大家无法忍耐、无法承受的时候，人心才会齐，反抗才有力量。托米更急，说外交官都是投降派，格 拉斯特是典型的投降主义，讲斗争策略不是妥协，不是放弃。

　　戴维斯和迪兰都倾向格拉斯特的主张，苗雨欣在协调中也觉得格拉斯特的主张比较切合实际，但她也认为一点不给日军压力也不利于斗争的展开。

　　黛丽丝感冒了，苗雨欣借给黛丽丝治病的机会，把自个儿的想法告诉了格拉斯特。格拉斯特觉得她的意见很有道理，他同意先不组织大规模的对抗行为，仍然由戴维斯以联络人的身份出面，向山本正浩要求答复那四点要求。

　　在苗雨欣的协调下，托米接受了大家的意见，先不组织大规模的对抗活动，继续小范围地与日军交涉。

　　苗雨欣从格拉斯特住处回来，原田一部站在她诊室门口，似乎刻意在等她。不知他有什么事，她有一点莫名的紧张。

　　原田一部默默地跟苗雨欣进了她的诊室。苗雨欣问找她有什么事。原田一部知道苗雨欣原来在乐道院教会医院当医生，英语很不错，他就用英语跟她交谈。

　　苗雨欣没见原田一部脸上露过笑容，今天格外严肃。“苗医生，这两天你好像特别忙啊！几乎看不到你在诊室坐诊，成天在侨民的住处转，除了巡诊，是不是还在忙别的事啊？”

　　苗雨欣一怔，她对这位上司完全摸不透，她到医院的第一天，从他眼睛里得到的信息是，这人比较宽厚，待人温和，职业道德也还不错，但非常刻板严 厉。她对他虽不那么讨厌，但他穿着日本军服，她不相信日本军人里还会有正直善良的好人，她仍对他保持警惕。听他这话，发现他在注意她，她后悔自己大意了， 这两天频繁地在侨民住处出入，肯定引起了他的怀疑。

　　苗雨欣故作自然地回答，这些侨民中她只认识戴维斯院长，这个乐道院原来就是北美基督教教会建的，戴维斯是这里的神学院院长，也是乐道院的管理 者，她来这里的教会医院工作，也是他接收安排的，所以跟他很熟，其他侨民她一个都不认识。来这里，就是为侨民服务，而不是来伺候山本，在侨民中巡诊，不知 有何不妥？

　　原田一部追问：“格拉斯特、托米，还有迪兰，你也不认识吗？他们现在并没有生病，你可是连续见了他们好几次。”

　　苗雨欣一怔，这阴险的家伙，他暗中监视了她。她还是坦然地说：“到这里来了之后才认识他们，但并不熟悉。格拉斯特是没病，可黛丽丝感冒了。你是不是要我中断巡诊？”

　　原田一部有点咄咄逼人：“黛丽丝病了，可以说得过去，可戴维斯、托米、迪兰呢？他们都是自救会的负责人，你分别单独找了他们四次，这是为何呢？在帮他们做甚呢？”

　　苗雨欣有点窘，没想到他监视得这么细，自己真大意了。她猜到了他已经在怀疑她，他们是被他带上观望台的。她急中生智，与其被他盘问追查，不如自 己主动出击。于是她笑了笑说：“好像他们在代表侨民向皇军提啥要求，也许因为他们知道我与山本君的关系，他们都主动接近我，他们都希望我能在山本君面前为 他们说话。其实你很清楚，我在山本君面前能说啥呢？出于礼貌，我没有必要不理他们，这样对皇军也没啥好处，你说呢？若是你认为我不该跟他们说话，那我从此 不理睬他们就是了。”

　　苗雨欣的这番话有点出乎原田一部意料，他只好说：“那倒不必。不过，侨民的事，你还是少掺和，他们成立自救会，就是想跟皇军对抗，你可千万不要搅到里面去，我想山本队长也不希望你跟他们搅在一起。”

　　苗雨欣感激地说：“谢谢院长！以后我注意。”

　　原田一部离开后，苗雨欣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她严肃地忠告自己，万幸！万幸！今后做事千万千万得小心，真得多长几个心眼儿。

　　(摘自《极地天使》 ，作家出版社2015年8 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