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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有“余罪”“贱人”成英雄(吉云飞)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14日10:12 来源:北京青年报 吉云飞

  常书欣的《余罪》是近年来最好的网络都市小说之一,由张一山主演的同名网剧也是近年最好看的警匪剧之一,不过《余罪》更是近年来最有意味的都市小说书名,没有之一。

  《余罪》不仅是主角余罪的名字,也不只是一个专业的法律术语(尚未被司法机关掌握的其他罪行),甚至不单是余罪个人的生活状态,而是我们这个社会普遍的生存现状。我们或许对基督教中“原罪”的概念嗤之以鼻,不会承认自己生来就带着罪孽,但却很难保证我们身上会没有“余罪”——在一生之中不曾犯下任何罪过,尽管这些罪行通常无人知晓或无人在意,更永远不会受到任何惩罚。不仅是主角余罪,每一个主动或被迫行走在那个光暗交织的世界里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余罪”,但又都在努力抵抗着黑暗的蔓延。

  在电视剧中,几乎是半被强迫着成为卧底去一线拼命的余罪,也同样在黑暗世界中向往和守卫着正义,哪怕给他的正义不但经常迟到,还有几分伪善,几分残忍。

  余儿与余小二

  绰号“余儿”和“贱人余”的余罪为自己设想好的人生,是“警校毕业之后回到老家做一个片警,给自己卖水果的老父亲撑撑腰,顺便弄点小钱花小酒喝”,这才不枉为进警校花费的那几万块钱和托的好大人情。打小起,余罪就是人憎狗嫌的小混蛋,走后门进了警校之后,更是一个异类,打架斗殴都是家常,赌博敲诈也偶一为之。虽然在警校的大熔炉中,纪律与情操、理想和信念已经开始在他心中埋下了种子,但当时余罪的全部目标仍不过是穿上警服,对他而言,那就是混吃等死的最高境界。

  但在遇到省厅刑侦处长许平秋后,余罪的人生被彻底改变。就像原著中余罪从一位警中老前辈那里听来的话一样,“慈不掌兵,善不从警”,作为一省刑警最高长官的许平秋并不是一个专门负责慈祥的老好人,尽管他也会心软。他曾向余罪坦诚,“大部分警察都是为一份工资和一个职位活着,现在是一个忠诚和荣誉都已经贬值的时代,它的价值远没有利益和欲望带给人的刺激更大”。但这一切只是为了半诱惑半欺骗地把余罪变成一个最危险的公安外勤,在余罪尚未同意的时候,许平秋就把他送到了贩毒团伙中做卧底。

  在电视剧中,余罪的挣扎和抵抗被特别凸显了出来。从警校选拔精英到洋城特别训练,甚至到了被送进监狱去接近贩毒团伙头目后,余罪都在反复抗拒着组织上安排给他的卧底身份,为此不惜脱掉这一身警服。“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死了他怎么办?”。余罪并不是一个愿意且能够为大家舍小家的人,一开始甚至谈不上是一个合格的人民警察。但他最后不得不舍弃原来的一切,包括名字,从余罪和余儿变成了余天龙和余小二。

  警察与流氓

  许平秋的选择是,哪怕上点手段也要让余罪成为卧底,因为他确信余罪是最合适的人选,而在此之前,他已经因为那个贩毒团伙失去了不止一个特勤。在他看来,好人当不了警察,因为善良在作奸犯科的人眼里,是一种懦弱。而余罪的幸运也是不幸,就在于他既不懦弱也不善良,更重要的是,他天生就是一个流氓,而不像流氓一样思考、流氓一样行事的警察不会是一个好卧底。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们并不适合做卧底的工作,尽管他们已经见识过千奇百怪的犯罪,与形形色色的罪犯过招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警察的身份已经在他们身上留下太深的痕迹。就像在《无间道》中,梁朝伟饰演的陈永仁是被警察训练学校强行退学后加入“三合会”的,警校尚未毕业的余罪也被许平秋设计直接送进了监狱。

  写流氓式的警察不是从常书欣的《余罪》开始的,在2004年,当过多年刑警的作家程琳就在《人民文学》发表过《警察与流氓》一文。里面谈起刑警恨流氓,可为了抓流氓,就必须学流氓,要比流氓还流氓。最后把流氓抓进去了,却发现自己从言谈举止到内心,也越来越流氓了,从恨流氓变成了很流氓。

  但以流氓式的警察为主角的中国电视剧是从《余罪》开始的。在这部网剧里,真实的生活又一次被唤醒了,以至于都能闻到一股铁锈的腥气。好刑警不能循规蹈矩义正词严,要和流氓打成一片,游走在灰色地带,卧底就更是如此,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就已经成了流氓。《余罪》写的是像真流氓的真警察的困惑、迷茫、激烈的人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哪怕是余罪这样的天生有流氓气的人,即便是内心越来越冷漠坚硬,也在用心坚守肺腑之中的那份温情和善意;即便是法律不再让他们敬畏,也努力坚守警察的职业道德和底线。

  贱人与英雄

  “贱人英雄”是在网络文学中比较流行的一类英雄形象,但余罪是如此与众不同。与此前的警匪剧中的“好人英雄”与“悲情英雄”相比,作为“贱人英雄”的余罪更加民间化和“接地气”,他言行跳脱,没有太多束缚,不在意行事手段,也没有崇高的目标与沉重的责任。但与常见的韦小宝式“贱人英雄”非常不同的是,余罪不是一个“欢乐英雄”,并不滑稽有趣,也没有无厘头式的荒诞,缺少强烈的喜剧色彩。

  余罪的“贱”是一种生活的“防卫术”,是非常现实的求生存与自我保护的手段,这在小说中体现得更加明显。在警校里,他努力地讨好教官,在师长面前从来是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暗地里却是同学眼中的“一害”。在精英选拔中,他更一早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许平秋开出的优厚条件面前选择主动放弃。到洋城特训,在其他人都在艰难谋生之时,他已经通过坑蒙拐骗乃至“黑吃黑”过上了舒适的生活。

  韦小宝式的“贱人英雄”能够轻松自在地推动故事前进,但最终往往会达成具有正义性的结果,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往往并不直面邪恶力量,或者面对的是本就无法战胜的命运。相比之下,余罪的胜利就要来得艰难太多,面对着一个个具体的穷凶极恶且老奸巨猾的罪犯时,他是确确实实在靠“贱”来取胜的。“好人英雄”在恶人面前只能是无谓牺牲,只有比流氓还流氓的余罪,能靠着他出神入化的生存技巧完成任务。

  而以余罪为代表的“贱人英雄”之所以能够成功,也是因为他仍处在一个总体向善的秩序空间之中,有一个英雄的集体在后面默默助力。甚至余罪式的“贱人”们之所以还能成为英雄,而非滑落成最凶悍的恶人,也是因为许诺的正义虽然有几分残忍,但最终还是到来了。尽管余罪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愿意看到更多的好人和更多的好警察,而他最终也逐渐成长为一个好警察。这也是《余罪》在破案的新奇故事之外带给我们的更多的东西:一个真流氓如何成长为一个好警察,一个贱人怎样成为一个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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