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精彩评论 >> 正文

嬉笑怒骂皆文章——孔瑞平散文创作小议(关海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10日09:28 来源:山西日报 关海山

  与孔瑞平相识于古交笔会。只记得,当时瑞平因单位有事需提前告退,走之前,将她自行装订的一册作品交于我,说是想让我提点意见,并希望能有机会付梓出版。其时我因为忙于事务,随手将之杂于一堆交上来的作品中,并未细看。

  后来,当我要主编一套丛书时,便想起此事,于是,找出瑞平的作品仔细阅读起来,这一读,不仅让我对瑞平的写作另眼看待,而且,由此让我生出些许感叹来。

  中国是一个散文的大国,诸子争鸣,先秦文学,唐宋八大家,“五四”新文化运动……或沉雄,或玲珑,或蕴藉隽永,或朴实平易,或灵动曲折,或冷峻峭拔,每一时期总有许多佳作留给人们去感叹、去共鸣。近些年来,作家们似乎更偏重于散文的选材(并非技巧)与主题的挖掘,这便使散文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空前地壮阔起来。比如余秋雨,其散文往往从历史的深处走来,携带着一股浓浓的文化气息,字里行间激起人一种民族的自尊和自信;比如贾平凹,其散文娓娓道来,不急不徐,小中孕大,亲切而广博,如一股涓涓细流,直沁进人的心脾;比如周涛,其散文大开大合,肆无忌惮,游刃八极,纵横千古,不羁的才华充溢着纸张,每每令人耳目一新。

  与大家们的散文当然不能相比,但瑞平写作散文,却自有她的路数,是那种有着自己独特的语言习惯与逆向的思维方式,从而让自己的作品散发出一股新鲜的泥土芬芳的散文,让人可以从中感受到远朋近邻般的温暖,其稍嫌凌乱的文本结构、其粗粝的叙事方式、其未经精心打磨的突兀文字,都让人们在见多了艺术有余而性情不足、圆润过度而筋骨缺钙的自恋式散文作品后,再读她的散文时,内心里微微一颤。

  孔瑞平的散文文本中,处处闪耀着哲理性的思想火花,与以往我们看到的许多散文的不同之处,是瑞平明显摒弃了学院派的散文作者所津津乐道的某些叙述元素——行文的冷静与节制、阐释事理的繁复与精致,而她大胆地通过对糅进文本中的借喻物的描述和解读,进而去思考生命、关注心灵,甚至以些许淡淡的调侃和无奈去探询、去揭示人类从古代到现代、从东方到西方的亘古争论:生与死,是与非,美与丑,好与坏,高尚与卑下,深刻与肤浅:“我把自己卖了。//受惠者和受益者好像从来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无论是以人伦的名义,还是以法律的名义),所以,我说不出不愿意的话,我不能拒绝……颈上套着绳索,腕间拴着铁链,我蓬头垢面地终日劳作。//我割自己的肉给他们充饥,抽自己的血给他们解渴,焚自己的骨头给他们取暖……长期习惯性的喑哑,已使我的声带失去功能,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我能听到他们快乐的笑、互相的低语,可他们听不到我哭。”(《深夜私语·奴隶》)“美丽的疯女,就像从云层里掉落到大地上的一个雨滴,坠落的过程中也曾辉映过日光的美丽,可惜就那么一瞬,她落到土地上,马上就被贪婪的干土吸吮,无影无踪了。”(《山深闻鹧鸪》)某种程度上,散文是剖开了自己的灵魂给人看的一种文体。在瑞平的散文中,以她独特的思维在我们日常生活中许多见怪不怪(或看不见)的地方入手,漫不经心地将生活中各不相干、互不贯通的东西连缀起来,从而给我们一种警示,让我们对身边熟视无睹的事物开始注入激情:“无边的雨幕以及在无际的原野中默默伫立的‘天豪’(歌厅),场景一如来时,心情却多了几分异样和不安。这偏处郊外、戒备森严的淡灰色建筑群里,到底关着多少如花似玉的女儿?而雨幕里默默停放的‘奔驰’‘宝马’的车主,此刻又在楼里搞着些什么样的勾当?”(《老爽》)这样的叙述,需要胆识,需要智慧,更需要具有一颗客观而悲悯的心。回忆起年少时留在记忆深处的美好时光,瑞平却有了另外的感叹:“她(卖冰棍者)的‘幸福’很明显与我的不同。那么,那是什么呢?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爱吃冰棍的孩子,她会不会在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给她的孩子带一根冰棍回去……谁又能告诉弃舟登岸的我,现在可以属于我的‘幸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老冰棍》)秉承传统文人的习性,瑞平以自己良心的率真与坦诚,向我们从容讲述着她对具体事物的真情实感;反过来,当我们沿着瑞平的笔端去触摸发生在她生活里的人与事的同时,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有过诸多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的现代文化人脆弱而正直的心灵!

  瑞平散文的另一大特点是:朴实——是那种返璞归真小中见大铅华洗尽式的朴实,是那种可触可摸可会于心可动于情的朴实;而这朴实的文字中,却处处闪现着作者的机智和幽默:“走进曼德拉,走进历史的洪荒。帐篷里升腾起牛粪火,草地上盛开着小野花。牧归的人们安坐驼背,马头琴韵律悠扬。曼德拉的山顶,弥漫着生命的原音。”(《阿拉善四章·教徒顶礼》)朴实的文字中还昭示着一种亲情:“父亲去了,蔡岭上新起的坟堆渐渐被茸草覆盖,我那个‘背靠高山,面朝大海’的世界,随着父亲的离去曾经崩塌,然而,悲痛过后我发现,它又在我的心里重新矗起,不同的是,轮到我自己成为高山大海了!我须让我离去了的父亲不用担心、不用牵挂,也须让我辛劳了一生的母亲可以依靠、可以指望。”(《背靠高山 面朝大海》)大大咧咧的瑞平有着一颗善良而多情的爱心,生活中的每事每物,无论是多么地微不足道者,或是多么地高贵显赫者,在作者的笔下,都被赋予了其特殊的、同时又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意义,借助着对这些事物的回忆、发现、挖掘,以及严肃的思考和升华,作家的思想直接逼入生命的本质,因此,文本中平实的文字里,便有了一种撞击读者心扉的硬度,有了一种成熟人格所折射的那种辽阔与沉稳,有了一种对古老传统与道德的不遗余力的过滤与诠释,更担负着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和担忧:“说也怪,文学鼎盛时期,文人的标签从来是简约的、矜持的,即便不着流行的衣衫,也带着那么一种前卫和时尚;如今,文学的式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随着‘沙漠化’‘边缘化’这些不祥的字眼的出现,文学,很快就被这个含义复杂的时代风化得轮廓臃肿、步履蹒跚、面目模糊,犹如伍子胥过韶关,一夜间满头青丝变白发。”(《文人的标签》)若是有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文如其人,生活中伶牙俐齿的孔瑞平只会写些掷地有声得理不饶人的文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作为一位有着相当文化素质和生命体验的散文作家,瑞平的内心深处依然保留着一块多情、柔软的角落,表现在文章中,其朴实的文字里同样不乏流畅而优美的语言:“我已经记不起这两个老师的姓了,但是,女老师的歌声和男老师的城市梦却一直沉到我的意识深处去了。忘不了那个总是盛满了水的大搪瓷缸子,忘不了那根从没有落到过我们身上的教鞭;忘不了女老师快乐的歌声,也忘不了男老师眺望山外的忧郁的眼睛和我画在沙石地上的那个四方框子。”(《两个老师》)王国维认为,文章之妙,在于“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是也”,瑞平无疑是有着深厚的传统抒情散文写作功底的,面对将要创作的作品,瑞平的下笔显得游刃有余:“常常觉得,一棵树就是一个人。//有些树是孤独的,它落落寡合,却又不是隐士,因为它通常都坦然地、一无遮拦地独自站在广袤的原野里。这样的树,往往有着粗大的树干和优美的树形,只此一株,足成风景。见到它的时候,你通常离它很远:你在列车的车窗里,或是在蜿蜒的山径上。它让你怦然心动,却又无缘近前。这样的树,自有它独特的想法,呼吸深长的、宁静的想法。//有些树喜欢聚族而居,家人似的守在一起,这就是一片树林了。走进它的深处,你会有一种到别人家里做客的感受。”(《有些树》)如此冷静而深情的叙述,即使放进课本里让学生们作为范文,也毫不逊色。

  文如其人。瑞平善良聪慧,却心直嘴快、口不择言,爱旅游,好读书,识见广而泛,涉猎博而杂,虽然于写作起步较晚,短短几年工夫,却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若能静下心来再坐几年冷板凳,去琢磨琢磨文章的细节布置、打造打造自己的个性语言,定能使她的文学创作再上一个新台阶。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