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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巴扎仓》的思想 深度与生命关怀(李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26日11:28 来源:内蒙古日报 李博

  小说《满巴扎仓》由我区知名作家阿云嘎用蒙古语创作、翻译家哈森译成汉文,刊登于2013年第12期《人民文学》上。小说围绕寻找一部神秘的蒙医药典籍展开故事,通过几股势力不择手段地争夺药典推动情节发展。并在这一过程中,成功地塑造了扎仓堪布、楚勒德木、金巴等富于智慧、不畏牺牲的形象。小说的脉络清晰,叙事宏大又中和充实,情节曲折迂回,而作者能却能从容不迫娓娓道来。同时,作品中体现出的对生命的敬畏、人性的挖掘以及对民族历史文化的反思,都可见其的思想深度与生命关怀。

  线状结构展开叙事

  小说以线状结构展开叙事,视野宏阔,结构谨严,叙述张弛有度、富有韵律,情感不激不厉、沉静自然,营构了中和之美的艺术境界。

  寻找药典是从扎萨克贝勒府两个哈屯开始的,贝勒府为了获取王位而争夺药典。朝廷是争夺药典最强的另一股势力。争夺药典的方式有明有暗,通过不同势力的先后出场、明争暗斗,推动情节发展。小说中的棋局,具有饶有意味的象征性,体现了小说叙事框架的均衡,也体现了作者的创作思路,以角切入,小心设劫,不断消解,每一股势力都在希望的渺茫与欲望的泛滥之间博弈,让读者在悬念的期待中感知故事的进展与转机,体味其引而未发的中和之美。

  小说由旺丹的失踪开始,通过甘毕勒与达林台的议论,引出了与药典有关的一条重要线索——扎萨克贝勒府的权力之争。一个看似与寻找药典无关的开始,却伏脉千里,在接近尾声时,旺丹死而复生,作者笔锋斗转,才将这条线索点明。清廷为了争夺药典策划了一个致使两位哈屯不孕不育的阴谋,旺丹就是这个阴谋的执行者,事后,神秘的棋手为了灭口又将其绑架。棋手引出药典的计谋虽妙,却充满了不确定性。医术高超的流浪医生朝洛蒙、胆小自私的旺丹、充满正义的金巴等都流露出存有药典的痕迹,使得寻找药典的各种势力,奔波于各种可能的线索之中。随着一个接着一个谜团的解开,最终的矛盾聚集为一点——满巴扎仓。这种矛盾累积,让读者紧张、窒息。然而,当读者为药典的最终命运有个预判的时候,作者却以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将药典公开,化解了所有矛盾。寻找与抢夺药典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的自私和贪欲,而能够化解自私和贪欲的便是公开与分享。小说结局的处理充满了智慧,凸显了作者对故事总体布局的宏观驾驭能力,将矛盾和欲望始终控制在道德底线的范畴,彰显了小说经营中和之美的艺术用心。

  人物刻画丝丝入扣

  小说的人物生动丰富,虽然铺叙平淡,却形象丰满。其丝丝入扣的人物刻画、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富有表现力的细节叙述,使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情节都精雕细琢。

  在人物刻画上,作者不是简笔勾勒,而是浓墨重彩地立体塑造,短短十万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就有二十几个,每个人物都个性鲜明,令人印象深刻。苏布道达丽性格刚烈而质朴,侠义而又灵慧,最后为了保守“药典”的秘密投入黄河而死。这一举动看似突然,实质必然,是其性格刚烈一面的最后爆发。然而这种性格的塑造不是骤然呈现,而是通过一系列的事件累积、逐步转化的。她引诱更登,打老协理,都凸显了她质朴而又灵慧的性格。所以,当被金巴点化以后,她有了新的认知、新的追求与新的生活。老协理捉奸的情节更富戏剧性,被捉“通奸”的更登,如磕头虫;但是当其被清廷所用,找到靠山后,他则耀武扬威,虚张声势。更登前恭后倨的变化,活现出其好色、阴暗、贪婪、无情的小人物形象。还有阴险家桑布,回到宫中享受荣华富贵的欲望,是促使他制造各种矛盾和阴谋的根本动机,也是支撑他伪善、流浪江湖的根本动力。可以看出,作者对人物性格的塑造不是直线的表述,而是创造了一个“变”的流程,通过对人物的动态描写,写出了众多人物的人生起伏。这种起伏与其说是生命的体验,不如说是环境、条件变化中对人性贪婪与知足、扭曲与刚直、丑恶与善良的映射。正是如此,小说中的人物虽多,却不呆板,辨识度很高,从中见出小说家高超的写人技艺。

  同时,人物形象的丰盈又是通过一系列细节的刻画实现的。在开篇旺丹“被请”一段,作者采用了对话、动作和心理等描写手法,表现了旺丹的内心不满——贪婪——怀疑——好色——怀疑等一系列变化。这一段情节设计曲折而紧凑,使得旺丹的人物性格跃然纸上。同时,也为他为什么被清廷收买,给哈屯下不孕不育药,做了合理的解释,也为其因揭露苏德巴身世秘密而引起杀身之祸做了铺垫。还有苏德巴在是否打掉乌仁陶古斯孩子问题上的迟疑,经过反复的内心的斗争,最后得出了“都是一样的女人,都是一样的母亲啊”的结论,与其说这是阴谋斗争中的犹疑不决,不如说是对人性中“善”的肯定。也正是通过这个细节,将苏德巴对仇恨隐忍与迸发的纠结呈现了出来,宣扬了尊重生命与人性本善的思想。作者根据情节的需要,赋予了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也通过细节的刻画,将这些性格深刻化、典型化,使人物形象更具体,更符合“这一个”的写人原则。

  独特的民族文化意蕴

  作者以时间叙事,也以空间叙事,既有宏大轮廓的勾勒,也时刻穿插微观的生活场景,通过不断激活民族的、地域的文化元素,彰显出小说的地域风格特点。

  故事发生的地点是鄂尔多斯高原。作家关于草原、戈壁、毡包、僧舍、马匹、羊群等物象的刻画,形成了小说辽阔的故事空间。清廷、王府、民间等不同势力将供奉着药王的满巴扎仓切割成零碎的区域,并在其间酝酿着一个个的阴谋。满巴扎仓不仅仅是普通的地理空间,善恶、恩仇、悲喜、爱恨、嫉妒、宽仁、豁达等一切情感皆充斥其中,这就使得它从地理空间转向了精神世界。

  具有草原特点的地理空间,是草原文学构成要素中的一个鲜明标识。而《满巴扎仓》在地理空间的构造中具有明确的目的性和指向性。满巴扎仓是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宗教地域,也是政治的产物。它的形成和作用是多方面的,扎布株日所指出的清廷政策,流浪医生与金巴的辩论以及更登、耶奇勒的偷情,我们可以读出身为“满巴”的无奈与苦楚。这个文化地理环境不完全是封闭和狭小的。流浪医生和金巴的游历,纵贯了内蒙古高原的西部,他们经历了宁夏大地广阔苍茫、阿拉善山脉巍巍延绵,这似乎是对草原文化的一种巡礼与展示。而流浪医生和金巴深入陕西治疗瘟疫,既是小说情节的需要,好像也是一种文化的外延,更是对地理环境开放性的拓展。而在旺丹的隐秘处还有阿尔巴斯山脉深处的草原,有着“化铁熔山”的影子。所以小说中文化地理的背景既有民族的、历史的根源,也有向外延伸的主动思考。作者在草原上自觉地表现文化传统与生活的时候,民族也在他的灵魂里被唤醒,如巴尔扎克所说的“一个民族的秘史”。

  关注生命与普世价值

  强烈的生命精神,是小说的关注点,作者将具体的、民族的叙事扩展上升到生命精神的层面,将生命活动在生命美学的图景中尽心审视和阐释,具有崇高的美感与普世价值。

  《周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系辞传》)对此,孔子解释说:天地最大的美德,就是孕育出生命,并且承载、维持着生命的延续。这是中国古代哲人对生命的判断与礼赞。《满巴扎仓》显然继承了这种生命情怀,充满了对生与生命的敬重。引出药典最重要的线索是两个哈屯不能生育,治愈不育是药典的一个重要的作用。虽然小说中生育披附着权力倾轧的外衣,但是对于药典本身的意义是对生命延续的护卫。“不管谁恨谁,没有恨胎儿的道理!治病救人的时候,医者没有权力犹豫。”正是这种对于生命的敬重,让苏德巴放弃了通过迫害一个未生的孩子来达到自己复仇的目的。而这场寻找药典的游戏本身就是对生的拷问与探寻。“药典是救助病痛者的一种书籍。不管对帝王还是对平民,不管对哪一个族群,都是有益的东西。因而,这部药典不仅仅是满巴扎仓的珍贵遗产,也不仅仅是蒙古族的珍贵遗产,它更是人类共同的珍贵遗产。为什么要争它?不是应该一起分享和保护才对吗?”这里,分享,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包容,而分享的根本动因是“救助病痛者”,是对生命的认知。对生命的问答和审视、对善的诠释与肯定,产生了伟大心灵的回声,体现了庄严伟大的思想。

  关于生命主题的表现是通过人物的生活动作来完成的。小说将每个人的外在体验引向内心活动,完成了物质性实践到精神性认识的转向。满巴扎仓虽然供奉的是药王,但是更在于参悟与修行。而每一个人对生命体悟的方式又是不同的:拉布珠日通过百药百味和药性的热、温、寒作用体察和阐释万物的联系与生命的意义。扎仓堪布手中的棋局,棋势的强与弱,棋风的狠辣与温和,棋局中的镇定与惊慌,无一不考验着这位智者的智慧与修行。这一系列群像并不停留在自然的表象里,而是通过人物生活性的实践展现出崇高性,并可以从人物修身境界中寻找根据。

  小说《满巴扎仓》如骏马驰骋于广袤草原,在奔跑中释放出力量的美感;如莲亭亭立于无边的沼泽,在阴谋的泥淖中,却释放着善的力量。人的生命意识和生命美学犹如一道行走的风景,在历史的、民族的与文化的大背景下,作者徐徐道来,演绎着一种人生的行进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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