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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儿童文学研究最重要的工作(刘绪源)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20日07:5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刘绪源

  一年多前,在一次谈文艺批评的会上,曾听某位教授说:“评论家的工作就是揭露作品中的问题,作家和出版社要把书卖出去,就把作品说得怎么怎么好,评论家就要说话,要让读者看到真相。”我在下面悄悄说:“这哪是评论啊?这不是‘城管’吗?”

  其实,评论者、研究者不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他们的主要工作也不是揭露和阻挠,而是推进——并不是自己推进,主要是作家们在推进,评论家应是作家们前进时的助力而不是阻力。

  文学是艺术、是审美、是创造。文学的推进,主要是靠创造者完成的,那是审美经验、审美方式、审美境界的突破。这种突破只能以新的作品来完成,不可能靠理性的研究和分析来取代。研究者自以为高人一头,像钱锺书先生说的那样忙于“教训作者,开导读者”,那只是自不量力而已。

  但评论和研究又是很重要的。“李约瑟难题”并不是什么难题,结论其实是清清楚楚的。为什么中国没有产生近代科学?不是因为中国缺乏经验、实践、审美、发现和创造,而是中国没有科学的归纳法和演绎法,中国的那么多偏于感性经验的创造和发现,没有科学理性在边上看着,没有理性为它们“立法”,这样,创造和发现来了又去,产生了又流失,没有通过大面积的自觉的实验和总结,上升为科学。这就证明了理性的重要。在文学上,理论和批评同样是不可少的。

  所以,儿童文学研究的最重要的工作,不是写文学概论,不是搞史料收集,不是概念上没完没了的论争,更不是解释政策……这一切可能都重要;前面提到的揭露“假冒伪劣”,批评低质量的作品也很重要,但它们都不是“最重要”的工作。我们“最重要”的工作是让文学活起来、发展起来,让儿童文学有蓬勃的生命力,只有这样,理论、史料、教学、论争……这一切才会被“激活”,理论才不会成为死的理论,材料也不至成为死的材料,学科也才有存在发展的前提。

  所以,在儿童文学研究中,最重要的是关注当下的创作,寻找创作前进的动因,发现创作中不断出现的“新质”。

  在4月28日《光明日报》上,有一版老作家宗璞的报道。在社科院外文所,宗璞说:“研究外国文学要时时关心中国文学,尤其是现在的创作。”当年外文所的所长冯至同意这个观点,还说:“这是一个自然的事实。”既然连外国文学研究都要关注当下新作,儿童文学研究又怎能不对当前蓬勃的创作投以最热切的目光呢?

  关注当下的创作也有助于理论本身的发展。离开了创作界的理论就是无源之水,封闭的逻辑推论是推不出“新质”来的,所以理论的发展光靠理论界本身是不能完成的。别林斯基的理论是和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屠格涅夫等的最新创作同时完成的,勃兰兑斯的理论是和整个19世纪欧洲文学一起建立的,巴赫金的理论离不开对陀斯妥耶夫斯基和那一代苏俄作家的研究,美国批评家埃德蒙·威尔逊的理论也与包括普鲁斯特在内的大量现代派作家的涌现有关。而现在,西方理论界之所以怪论迭出,这与他们脱离创作界,长期关在校园里苦苦挣扎有关。为什么怪论往往出自文艺理论家之口?为什么有的文艺理论专家有时会像缺乏专业基础的“民间科学家”那么自大而可笑?就因为他们成了无源之水——文艺理论的基础首先不是教科书,不是现成的理论教条,而是活生生的当下的创作。这对于我们来说,可以成为一种借鉴、一种教训。

  前几年,在研究青年作家汤汤的童话时,我发现,她的童话常有三个层次:一是表层,即生动的、充满童趣的、每每与众不同的叙述层;二是与现实对应的层面,即故事中的许多意象非常巧妙地让人感觉到自己也是熟悉这一切的,自己也与这奇异故事有关,这是她的童话让人觉得沉甸甸的最关键处;三是人生意味与生命价值的层面,即常能生发出一些与永恒价值相通的东西。而第二层的存在,使她的作品充满现实感,但与张天翼、孙幼军等又很不同,那些前辈往往把现实生活事件直接搬进童话,但汤汤只给你一种相应的审美感受,也就是以审美的、童话的境界来对应现实,这样艺术效果更好。强烈的现实感是中国童话的一大特色,而汤汤的实践无疑是中国童话创作的重大突破。

  在研究李秋沅、谢倩霓等人的新作时,我又发现了“质感”的重要。我认为,文学中的质感,其实是由那些“编不出来”的部分组成的。一部作品从头读下来,如全都是别人也能编出来的内容,那就是没有质感。能支撑起质感的,应是再聪明的脑袋也无法编造的东西,那就只能是生活的赐予,是你生命经历中所偶遇的,是长期积累的独到发现和体验。纯文学的“真生命”,就是由大量充满质感的文学体验聚合而成的。

  在研究青年作家顾抒的短篇幻想小说时,我发现,幻想类作品往往单薄,即使村上春树的成功之作,也有人觉得“有一种空空的感觉”。因幻想再巧妙,终究是虚设的,不可能像托尔斯泰那样以真实密集的细节堆出人生的厚度。但幻想小说是现实和幻想的结合,要想不单薄,只有在“现实”这部分加重加厚;同时,在幻想中也注入更多现实的底蕴。这正是顾抒最近一批新作成功的奥妙所在。

  在研究动物小说的时候,我又发现,真正第一流的动物文学,必须有一定的“纪实性”。它也可以虚构,但你不能用人的思维来虚构,你必须有“动物生活”。有个别青年作家以动物发展史知识为依据,虚构从未见过的动物,我认为这其实就是“从概念出发”,从概念出发是不可能创作出好的文学的。由此,我对黑鹤那样从动物生活出发的动物文学寄予极大希望。

  类似的理论发现还有很多,我在阅读和评论儿童文学新作中感受到了极大的创造活力,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我愿意和无数儿童文学作家共同成长,也希望有更多的研究者能投入到儿童文学的创作与批评、创造与发现的实践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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