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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无能的力量(顾星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16日09:1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顾星环

  苏童中篇小说《万用表》,《钟山》2016年第1期

  《万用表》中,苏童再次将笔锋对准少年和转型时期的当代中国。一个在传统道德里浸淫、长大的乡村少年小康出现在一间城市工厂的宿舍,在果冻和花铺盖之间用自以为正常的孩童化、女性化心理“忍”着人欲,惟一的发泄是那句用方言喊出的无意义咒骂:“驴日的二球货!”不久,他在以大鬼为代表的城市文明的“启蒙”或曰“诱惑”之下释放出蓬勃的荷尔蒙,又终究为强大而顽固的山乡道德和旧习所吞噬。

  《万用表》一如既往地弥漫着苏童擅长的宿命感。所有鲜活、闪光的物事和性情都只是昙花一现,结局总归于黯淡、冰冷和绝望。小说中,尽管抒情风格和诗性表达在减少,但都节制、简洁、一气呵成。小康的第一次命运剧变只有半个月,小康本人甚至没有在这次剧变里出场,作者只借大鬼之眼描写了一番宿舍的新变,这剧变就足以令老江湖大鬼感到惊讶:“大鬼有点惊讶,半个月的工夫,小康成功地把这间宿舍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世界。”小康本就是一个没有“忍”到底的人,他被大鬼扣了一脸面条汤时,“忽然跳起来,像一头疯牛朝大鬼俯冲而来。小康的脸像一块石头,尖锐而沉重地撞在大鬼的手臂上。而且,小康咬了大鬼一口。”在被大鬼掐住脖子后,起先还是“我,忍”,但终于忍无可忍,“怒吼着冲出了大鬼五指的封锁”,后来大鬼问他要不要去看电影,他的第一反应是“想了想,似乎有兴趣”。大鬼对他提及小姐时,他的第一反应又是“眼睛一亮,闪避着大鬼的目光”。小说中,小康始终将代表着新鲜文明的大鬼视为精神之父。因此,一旦大鬼离开,他便自己通过模仿扮演起这个父亲:做电工、喜欢梦露、挂金项链、染发、刺青、学走路的姿态、自由恋爱。这里只有作为细节的伏笔,没有奇崛、做作的情节。

  小康的第二次命运剧变则以小康归来的希望不断消失为理路:先是一个礼拜之后,小康离开宿舍,跟瓷厂请了5天假,此时尚有他的人影;但“五天以后,他打了长途电话给厂里,说家里出了点事,还要过五天才回瓷厂”,此时只闻人声;直到“过了好久”,他的表兄来宿舍收拾东西,人们才终于获晓小康“一去不返”的谜底:“他老婆跳了崖,没死成,落了个全身瘫痪”。不断延宕的叙述时间被作者徐徐写来,甚至有舒缓自如的色调。最终,一只搪瓷扁马桶在电话那头落地时造成的“清脆的震颤”,使这场时快时慢或短或长的命运之变徒留一缕耐人寻味又令人掩鼻而泣的余韵。如此,“宿命”显现出命运自身的无常、弄人和不可辩驳。

  《万用表》中充满对照式的写法。首先是两个主要人物:以“康”命名的小康其实并不健康,他在小说前半篇的蒙昧状态代表着今天依然盘踞于山区的旧道德,后来的转变被简单粗暴地定性为“坏”——“表兄说,反正家里人都怪小康,是小康不好,他在瓷厂学坏了。”大鬼则难赋褒贬,“鬼”本也与是非善恶无关,但它至少代表着古怪、诡秘、歪门邪道、隐隐的不安和威胁。万用表作为符号,一方面作为科技的象征,被以“万用”命名,在不同人手中体现着万用的功能;但在精神层面,作为一个实在之物,又是“无用”的。苏童在这些对照中传达着他近几年作品中频频出现的思考:现代科技、城市文明是否真的能让人拥有更多的智慧和更大的幸福?转型和改革是否真的已经使人类告别悲剧、获得救赎?倘若所谓的新与旧、城与乡都难以成为人类命运最终的安息地,那么我们的路途又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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