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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只谈爱情(李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13日09:41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 振

  文珍中篇小说《牧者》,《人民文学》2016年第4期

  文珍的《牧者》几乎通篇找不到爱情二字,只有一处还是“根本不配谈爱情”,但无论作者或小说中的人怎样惶恐,都没有能阻挡爱情的到来。徐冰第一 次遇到孙平,是在后者的课堂上。正如一切并非一见钟情的相遇,故事的开始都是艰难的。年轻但貌不惊人,学生们眼中的明星教师丝毫不能让同样是学生的徐冰动 心起念。然而,对孙平的好奇和迷惑让她又一次走进那间教室。

  这一次,徐冰发现了迟来的惊喜:“他可以对自己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负责。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串起来都是好文章,用词考究漂亮,起承转合熨帖。”可这 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多么无关却有效的理由——徐冰要用它来掩饰自己所接受的魔咒,这无关一个教师是否天生适合布道,更无关语言、用词或逻辑,而只是课后长 久的空白和耳边不断回响的声音。于是,一切都开始变化,那个曾经在她眼中貌不惊人的男人脸上开始有了“理想确凿的光”,开始在她的想象中手不释卷、笔耕不 辍,她开始在他的文字中发现某种“私人温度”,能够跟他一起失眠、做噩梦,有着一样求之不得的向往和自嘲。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难以谈论爱情,仿佛爱情需要一个个言之凿凿的理由,没有证据就不能宣判。但是,在文珍的小说里,在徐冰长时间的大脑 空白中,那些指向过程、指向证据的努力最后只是一个不可更改的结果,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更不敢小觑。这似乎让我们相信没有理由的 爱情才叫爱情,有些理由只为说出而存在,但脱口而出的瞬间就证明了它根本不是理由。

  当爱情得以确信,孙平才真正进入故事。一个学期过去,都是徐冰在悄悄地关注着孙平,她好像躲在暗处的猎手,直到一个陌生的来电印证了她只不过是 “切慕溪水的小鹿”,而她的猎物才是从未暴露甚至从未把目光投向她的猎人。这样说当然很残酷,甚至有轻薄爱情的嫌疑,但那高得惊人的成绩和莫名其妙的电话 又该如何解释?其实,文珍在小说里用力地描述这种无从解释,就像徐冰猜不透他是否注意过自己,也像办公室里孙平疏离的笑容给不出任何答案。但无论如何,他 们就那样进入了一条没有返程的通道,聊天、夸赞、吃饭,送回宿舍,然后独自一人思念、幻想。不出所料,障碍是所有无趣爱情故事的最好调剂。徐冰固然可以把 孙平说结婚早的话当成是一种“隐晦的调情”而心生怜惜,可这又何尝不能成为最高级别的防范和一只逃生时早早拴在港口的橡皮筏子。但是,小说并没因此变成一 个充满诱惑和心机的黑幕读本,无论是徐冰偷偷翻进孙平的办公室留下一枝满是骨朵的腊梅,还是孙平暗地里兴师动众的帮助,似乎都止于干净清澈的等待和两个人 心照不宣的防范和矜持。此时的文珍是细致又聪明的,她知道如何恰到好处地拿捏小说的分寸和节奏,知道怎样让故事完全生成于我们的日常世界又悄悄藏下一点俏 皮的理想之光。

  这还不够,文珍还想继续拷问他们的爱情,于是有了第二次的面对面和身体碰触。“那一刻从她心底浮起的感情竟然是惋惜。太快了。这种关系太确定也 太没想象空间。”徐冰已经在为她的爱情而沮丧,“结果还是归为肉身的诱惑,这诱惑将永远大于思想和感情。但是她没办法不替他们的关系感到可惜,是悬崖勒马 之后的惊惧,也是谜底揭开的无趣”。至于如何半真半假地接受一个男生的追求并匆匆分手都不重要了,孙平为徐冰费力争取的交换生名额注定了这是一段无疾而终 的感情。但是,一个恰当的理由足以换来更多的理由,徐冰开始为孙平暗自开脱,也为怕自己拿不起放不下而坦然。在漫长的纠结和等待之后,她毫不犹豫地奔进他 怀里。但是,这个男人始终是她的牧者,她能感受到他的爱却无法拥他入怀,只能看他消失在刺眼的光芒中。

  《牧者》是一则没有故事的故事,波澜不惊、毫无悬念,让人有所期待却又不会心存遗憾。它呈现出文珍小说中罕有的安宁,没有疾病、死亡、出走,也 没有明确又够不到的远方,甚至让人以为《我们夜里在美术馆谈恋爱》中的“敏感病人”已经悄然自愈。但是,《牧者》可能需要文珍付出更大的勇气,因为这才是 一个不加防范的、坦白的世界,一些美好的东西来了又走,而生活的希望仅在于它曾经来过。这并不是一个作家与世界的和解,而是一种见识,一种先于想象发现生 活血肉的细致体察,也是一种权利,一种即便于狰狞的世界也能坐下来安静地谈一谈爱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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