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向生命之美(林伟光)

　　陈奕纯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那么，就必须有代言的人了。谁呢？

　　陈奕纯就是天地的代言人，用他手中的妙笔。不错，他当行出色，他是一位画家，以丹青妙墨绘写天地之大美。我很喜欢读他的画，山水、花鸟、人物，似乎他很多能，但意象虽各各不同，精神的脉络却是息息相通的，就是写向生命之美。

　　但是，画家的头衔并不足以代表着陈奕纯，他还“欺行霸市”(这里不是贬义，贬词而褒用，有何不可呢？哈哈)，捞过了界，在文学领域搅得风生水起，写小说，也写散文。作为局外人，我却不希望他多写文学，怕因此而妨碍他画画。我更想多读到他的画，这是我的私心。他为文学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了，前人说过，不是人磨墨，乃墨磨人也。

　　文字生涯，是多么折腾人啊。有多少次，他向我诉苦，为某一篇文章费尽了心血。真是令人同情。我也是弄文字的，可以有更多的共鸣。因为文字如果想出奇制胜，不想自我复制，要写得好时几乎是越来越难的，有多少回我都想放弃了。——他这是自讨苦吃。不过，他好像却乐在其中。

　　他现在是用更多的时间来写散文了，得与失还真难说。他的散文，还有别的与他类似人们写的散文，有个名字谓：“画家散文”，就像画中的所谓“文人画”，是一种特别的强调和标志。

　　我是愚钝的，很长的时间里，就始终搞不清这“画家散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普通的散文，比如我，还有其他作家写的，有何不同呢？

　　但读了陈奕纯的这篇《生命，向美的境地漂流》(《北京文学》2016年3月)，或者有助于我的理解。他明白了当即告诉我们，何谓“画家散文”？即是有相当造诣、独特见解的画家所创作的散文。可是，这不过是身分而已，还有三种条件需要满足。其一，成功把绘画技巧转为文学语言，于水墨中顿悟人生；其二，是得绘画长期之滋养后，以意象造境，注重内在感觉和诗化抒情；其三，则是介于第一种和第二种之间的兼美。于此，我深感新鲜的，不但他讲得透彻，更是前所未闻者，真的是讲得很好。

　　陈奕纯两栖于画界、文坛，并都有所成。难得的，他善于思索，不满足于糊里糊涂的写或画。在画家中，善写散文，而且写得好的，当然不仅一个陈奕纯，可是能把“画家散文”说得如此精确的，我还从未见到；或者，这篇《生命，向美的境地漂流》的意义，就在于此吧。

　　空头的理论家，还有其他的什么家，一旦沦落到“空头”，就不足取了。所以，当年鲁迅先生的遗嘱里，就特地指出，不想让孩子挂上这个“空头”的头衔。“空头”是如此的令人深恶痛绝，可是，当今的社会上流行着的却尽多此类的货色，诚所谓人心之不古者也。但是，偏偏陈奕纯却例外，他是敢于抗拒流俗的人。他不做“空头”的什么家，一切都以扎实的创作实践作为支撑。比如，有关“画家散文”的理论，就是建立于他大量的成功的，具有影响力的散文创作之上。

　　我读他的散文，总是有些奇特的感觉，不仅是写作上的标新立异，更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独立特行，丰富的意象，与如画般的立体感，是那么强烈地撞击着我们心扉。

　　他有一篇写为人民大会堂澳门厅创作主画《盛世之歌》的“画家散文”——《时间的同一源头》，所呈现出来的特别的魅力，即是对创作过程的心灵的解剖。所切入的角度是很独特的，而其中的情感和冲突，也十分强烈，是写画也是写文，更是写人写心，在叙事中抒情，让诗情画意流转满全文。

　　而我最近读他的发在《北京文学》上的《遥远的椿树》，同样也很有触动。这好像是对童年的回忆。有人说，艺术其实就是写童年的回忆。这话有一定的道理。童年的生活，不一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发生，可是，它并未因此而在我们的记忆中减色；相反，时间越久远，当我们趟过了岁月之河，从此岸向彼岸即童年时光瞭望时，那些原本极平常的东西，却熠熠地闪动着温情的光芒。总归是令人津津有味，难以忘怀的。我尤其感动的是，他借着席慕容的诗句：“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而抵达我们的心灵深处。　            于是，笔下就是浓浓的感情。而这里的感情，却是有强烈的画面感的，浸透了深深情绪的画面，在文字中生动着。有时候，我觉得陈奕纯还是在作画，只是散文里，他不用颜色，也不用水墨，而是以文字来表现这种特殊的艺术效果。

　　当下，写散文的画家不少，但不是所有画家写的散文都是“画家散文”。陈奕纯以其精心创作的文本，为我们展示了“画家散文”的艺术风貌。

　　其中，当然有深深的敬畏。他说，这些散文是真正带着作者血泪歌哭的创作。不只是“画家散文”，只要是好的散文，都是如此的。要注入生命的热度和力度，是燃烧生命后所散发的炫丽光彩。可惜，我们常常做不到如此。

　　这是一种孤独的旅行，只有心灵陪伴我们前行。孤独，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它可能是困难的，世上有几个人愿意如此踯躅？不过，优秀的散文，却是对写作者更多的安慰与回报，因为这是心灵深处的强烈的回响。所以，陈奕纯才说他的“画家散文”的创作，是一种苦苦的求索，而每当他寻找到方块字意韵时，内心竟然是安妥的，这就是喜悦和幸福了。

　　谁敢说他不是在路上？屈原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求索也是一种幸福，这就是读《生命，向美的境地漂流》后，我由此而激发的一些思考。

　　2016年4月3日

　　(作者为中国作协会员、汕头市作协副主席、《汕头日报》副刊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