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如大海——评《海怪简史》(陈阿娇)

《海怪简史》插图

　　小说集《海怪简史》是作者盛文强的新作，也是其小说集《渔具列传》的姊妹篇。 《海怪简史》是一部奇书，以烟云模糊的虚构手笔，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中展开海洋精怪们的世界。

　　《海怪简史》之奇，写法与题材两个向度皆奇。

　　在题材上， 《海怪简史》实现了东方与西方的精彩对接。其最可贵处在于用真正的小说手法，伸出笔触去继续开掘中国古代志怪小说的丰富矿脉，而这一矿藏已长久遭受忽视。书中许多海怪本身就是来自于《山海经》 《三才图会》等古籍，各类海怪的身世与经历，作者娓娓道来，一时间仿佛诚有其事，一时间随着海怪的命运歌哭，从容进退于虚实之间，又赫然置笔于魔幻现实主义的气象中。

　　就文本而言， 《海怪简史》的结构非常简单，全书分为外篇和内篇两个部分讲述中国古代的海怪故事，外篇为来自底层的海怪，它们身上带着原始的野性，千百年来，它们的故事在民间秘密传递。内篇所记则不乏上古帝王苗裔、龙宫皂隶。内篇与外篇的布局，让人联想到同样汪洋肆恣的《庄子》 。外篇其实是“体制外”的海怪，内篇则是“体制内”的海怪，前者比后者可爱，容易令读者从海怪生出联想，将海怪的起伏跌宕对照贫富有别、贵贱不等的生活现实，其中的隐喻，潜藏着作者讽喻时弊的机心。因此， 《海怪简史》虽言志怪，却别有醉翁之意，一方面重新审视本民族关于海洋的终极追问，承续洪荒年代的奔放想象，另一方面却涌动着观照现实、奋笔疾书的担当与意气。

　　写法方面，最值得称道的是作者的文本语言，有一种内生的节奏和韵律，击节于海怪的命运过程，不时春秋一笔，回味悠长，灿若星斗的修辞朱墨满纸。例如，在描述一种名为“海和尚”的光头龟身海怪时，作者写道“海和尚的光头也宛如灯盏，照透了船舷之上那片暮霭沉沉的天空，小船也罩上了一层薄而冷的光……这是渔村早年记忆中罕有的亮色，并在今日不断引发着怀旧之恸” 。这等精美繁华的语言，加之款款深切的感情，能够与世界上所有文辞出色的作家隔岸亮剑。读者带着好奇心走入海怪的哀乐生涯，走出海怪的简史时，却难免青衫渐透，以海怪的辛酸命运、狡猾机心照进自己的人生，被作者幻想的投入与情感的起伏深深打动，这一切都无法否认是卓越的写作语言之功。

　　作者盛文强无疑是当代华语写作中的一个异类，其文笔的老练，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生于1984年的年轻作家。他生在胶州湾内的一个海岛上，从小接触各类渔具，在父辈祖辈口传心授的海洋传说中长大，那些民间口头的海怪形象，竟在他成年后系统的文献与文物研究中浮出水面。少年时的海怪形象，是作者内心中的心事，对望无垠之海，生出万种惦念。带着此种渔民血脉成长，作者有了对古典海洋文化的兴趣，从而兼及学术研究，为写作此书打下坚实基础。一本小说集，将自己童年有关海怪的想象和盘托出，以一种少年孤傲的语气书写叙述，全凭读者“爱信不信” 。

　　关于海怪命运、渔民命运以及人生终极思考的少年豪气，不时从文本的波涛中亦隐亦现。也许那些少年心事，寄托在海怪的老病生死中，随着澎湃的巨浪，也成为了大海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