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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书写的“知性”表达(李云龙)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5月02日00:17 来源:中华读书报 李云龙

  对于数十年前那种旋风曲戾、搅动天地的社会变迁,陈徒手将之形容为“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说的是其震荡之烈,影响之深。

  面对这种“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的慑人心魄之情形,作家当如何作出观照?作家兼学者的南翔,在这方面,在呼应时代、融通学科方面,敢着先鞭,表现得目光敏锐、动作迅速,将史识、史裁、史笔入于文学书写。

  南翔依凭多重视角——政经视角、伦理视角、历史视角、文学视角,真诚追溯那段往事,洞察相关逻辑,总结其中得失,预见未来方向,力图抑恶扬善,从正反方向证明人类的最高价值——真的、善的、美的——之必须坚守,力图以更科学、更正确的立场,以更知性的方式,传递其文学理想。

  《抄家》(花城出版社)的问世,正是南翔不懈努力所获的成果。这部小说的结集推出,堪称历史景观的一种特殊记录,它以文学的回眸、审视方式,为民族颠踬蹉跎的此种历程,做了片段剖解与探查,也给这段史事,做了机智补遗和校准。《抄家》收入了南翔近三四年创作的十个特殊题材的中短篇小说。或者说,十个小说皆具有社会震荡的相关元素(见小说集南翔自序《我的亲历,然后文学》)。

  集中的十个篇章,都与特殊时段的法外场面与人物的异常心境相互联系。无论是《特工》之主人公特殊遭遇、坎坷人生也好,还是《甜蜜的盯梢》之三代人落于迁延性恐惧也行,抑或是《抄家》之“江心补漏、临渴掘井”——方家驹请自己的一个学生领头抄家,现场竟是教授与扫荡并举的奇崛景象——也罢,加上其它小说的相关表达,例如“我的一个日本徒儿”(为《我的一个日本徒儿》中人物)的中国观感,《无法告别的父亲》中故事叙述者受命监管004号“犯人”时所示、所遇、所悟的人性展列,都是以文学的方式,为现实留痕,为历史作注,为后人示警,为良知立言。所以这部小说集的主要心力,就是揭示特殊阶段社会生活的轨道偏移、人性变异,并从艺术角度对时间进向作出探索。其“追寻、掘发、痛悼、长歌”的力度,撼动河岳。摩挲全卷,正是林涛喧响,满壑呼啸,不惟在耳,亦入于心。缘此,这个集子,正可称为关乎良实的一种文学表达。

  这样的文学表达,标明了作家的历史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

  南翔以及与他有相同遭际的整整一代人,都是重大历史事件的亲见者、亲历者,都对此有切身感受。不管是稚嫩单纯的膜拜遵从,或是无法示人的折节棰辱,还是青春的迷误,抑或是希望的搁浅,甚至是不可思议的狂热和躁动,或者是形附影从的幻觉和噩梦,虽然不少已呈杂草塞道、秋芳寥落景象,但它们均承“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情形而来,而且都是身历者所不容取代、无法抹去、触及生死的现场记忆,这类晚辈绝难复制的真实见闻,以及后人无法想象的心灵隐秘,对之能不走样加以提念的,只可能是现场的目见耳闻者,只可能是行走此间甚至全程横穿的当事人。假使这些目见耳闻者、这些横穿全程的当事人,都沉默无语,保持肃静,都规避躲闪,装聋作哑,试想,相关细节,还能做到真实准确,还能真正做到保持原样么?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抄家》孜孜于以文学形式还原历史现场、保存历史真相。随意翻开其中一页,读者大概就能看到时代潮汐的涨落、看到相关细节的存废。像《1975年秋天的那片枫叶》写珍珍父亲被隔离审查,陪斗挨批;像《甜蜜的盯梢》写“环境的代际影响,是会转化成基因的”;像《老兵》写“在这空旷的山谷里,我们遭受的压抑恣意喷发,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狂野”;像《来自保密单位的女生》写宋家爸爸身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而作家所书虽仅是一鳞半爪,但投射出的,却是一个时代真实、苦难、粗暴、荒唐的侧影。在血泪奔涌与激情宕动的隐显交替之中,南翔将读者带入了《抄家》的荒烟野蔓之间。其潜心搜找、灯窗埋首、濡墨挥毫,所费之功,则更为一本严肃小说、为后来者留下了原生态的历史样貌。这种来自文学、沁出于作家笔下的责任和担当,体现出的是一种文化尊严、历史维度、情感力量,它使当下书写至少避免了在文学方面失声的尴尬,或者避免了让整整一代人背负失位、失责、失明、失智骂名的尴尬。

  这样的文学表达,其基础,正是作家强烈的历史使命感,正是“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细节的别样描述。

  这样的文学表达,其内中逻辑的最终指向,难离当时人物,难离“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的情境本身,难离后来者的“鹰扬于霄汉之外,鹗立于烟涛之曲”。

  而唯其如此,唯有不漠视“巨大的历史模块在移动”,文学才可能真正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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