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铎中篇小说《指灯为证》：中华民族的底层气节(尹汉胤)

　　于永铎的中篇小说《指灯为证》，是一部反映日据时期东北农村底层人物命运的故事。小说主人公秋云是一个纯朴的农村姑娘，花季之年便被一纸契约安排，怀抱一盏粉灯送入了久香院，去接替姐姐的营生。面对玲珑剔透、白中带粉、粉中透红的灯笼，不谙世事的秋云，并不知道这灯笼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伴随着它自己将开启怎样的人生，便懵懵懂懂地走入了昏暗的社会。

　　小说中云集着命运凄惨的彩云、秋云姐妹，冷漠贪婪的人贩子、妓院掌柜、土匪黑旋风，出卖灵魂的汉奸黄团长、柴翻译，钟县长、钟少爷、钟太太各色人等。在这些农民身上，流露出腐朽、自私、贪婪、倾轧、羸弱的民族劣根性。在殖民统治下，有些人在遭受着侵略者欺凌的同时，又欺压着处于更底层的同胞。小说通过跌宕起伏的情节，生动真实的人物，将那段历史中社会底层民众的悲惨命运还原了出来。

　　日寇侵占东北后，一些丧失灵魂的人，依附侵略者成为了可耻的汉奸。而广大的底层民众，面对亡国灭种的殖民统治，本能地进行着反抗。尤其在面临着血脉延续威胁、贞操受到危害时，原本隐忍懦弱的妇孺，也会决绝地不惜以命相搏，呈现出中华民族古老的原始底色。

　　抗日战争是历史上触及中华民族灵魂最深处、伤及中华民族机体最痛彻、暴露中华民族弱点最彻底的一次战争。然而，对这场已过去70年的历史战争，大量的抗战题材文学作品中，对这场战争中的底层人性进行深刻揭示的好作品并不多。甚至极不严肃地出现了一些抗日神剧，这无疑是对我们民族付出巨大牺牲的戏弄。正确的历史叙述，是一个民族成熟、自信、强大起来的基础。在《指灯为证》中，让我们看到了面对侵略者淫邪目光的逼近，钟太太对秋云高喊着：“带好咱老钟家的孩子啊！”一头扑进了水井，以延续家族血脉，维护身体贞洁，警示着秋云后毅然自杀。而秋云面对小野奸淫的企图，挥起匕首割掉了自己的鼻子，以不屈的自残毁容，彻底颠覆了侵略者的心理。征服的最高手段，不是生命的毁灭，而是精神的战胜。这一慑人心魄的悲壮自残，不仅镇住了凶恶的侵略者，也强烈地震撼着读者的心扉。小说中的小野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外科医生，面对秋云的惊人举动，被完全征服。人性在那一刻得以暂时回归，他以高超的医术救活了秋云。当秋云伤愈离去时，小野恭敬地给秋云鞠了一躬。小说通过这一情节，将强大的侵略者与弱小的被侵略者，在精神上进行了一次互换，强烈展示出了中华民族的历史血性。

　　深刻揭示战争中的底层人物心理，已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作品的主流，而在我们的抗战题材作品中，近年来才逐渐引起作家的关注。

　　一个为人尊敬强大的民族，是底层民众气节支撑起来的。《指灯为证》在表现战争中的民族底层气节上做出了自己的探索。然而，在表现这些底层人物时，于永铎并没有脱离生活实际地拔高他们。抗战胜利后，小说中的各种人物依旧循着各自的生活轨迹继续生活着。

　　秋云只昙花一现地赢得了人们短暂的敬佩目光。深爱过她的钟少爷，没有兑现诺言，无情地抛弃了秋云母女远赴美国与别人成了亲。无助的秋云，悲愤地诅咒着这个天下最不遵守诺言的男人，毁了她一生的契约，无奈地又回到了久香院。而那一纸契约，却没有到此为止，而是将不幸的命运又残酷地延续到了女儿梦云身上。依然是花季之年，梦云又被送进久香院，来顶替已无人光顾的母亲的位置。

　　两代人的悲剧，使秋云彻底绝望。她悲愤地将那盏标志身份的粉灯砸得粉碎，向毁了自己一生的黑暗世道，无助地进行了最后的反抗。这个在日本鬼子面前毫不屈服活下来的女子，却在爱情背叛、女儿重蹈自己命运的无奈中，唱着钟少爷喜欢听的小曲：“曲里拐了弯儿了，大道归一了……”悬梁自尽。就在她孤独地结束生命时，震耳欲聋的炮声传来，解放了！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了。

　　于永铎试图通过这部小说，以一种底层叙述的历史视角——平民视角，将那场战争中遭受最大痛苦、付出最大牺牲的底层民众，在这场战争中的历史生活讲述出来。

　　布罗茨基曾说“文学的优点之一，就是它能帮助一个人使其存在的时代变得更特殊，使个人区别前人和同辈，避免同义反复、千篇一律。”于永铎在《指灯为证》中，以这场战争中的底层民众的视角，讲述了一篇有关那场战争的独特故事，写出了那场战争底层人物的新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