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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文学叙事的突破——《不在名册的村庄》读后(耿瑞)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4月25日09:05 来源:中国作家网 耿 瑞

  里快的长篇小说《不在名册的村庄》以悲悯的双眼,注目底层民众的生存状态,生动地展现了历史和现实在这一群体上凝聚的深刻内涵,深入挖掘他们为了生存而表现出来的勤劳勇敢、坚忍不拔、忍辱负重的人性之美,进而成为一部当代文学画廊中鲜见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独特的、极具个性色彩的作品。

  《不在名册的村庄》所记述的“村庄”,不是一个或几个人的故事,而是一个称得起“村庄”的群体人物的故事。而且,因为这个村庄晚上出现,白日消失,于官方而言,是“不在名册的”。居住在这个“黑村庄”里的人都只有外号而没有姓名,也证明了他们在这座城市的“黑户”身份。这个村庄叫“桥头堡”,它是夜里栖息在桥底,早晨站在桥头上揽活儿的一群被人称作“桥头侠”的农民工们自己“创意”、“设计”、“取名”的一个“村庄”。作家在为主人公们“安排”这个“村庄”时,赋予它的内涵相当丰富:关于乡思、乡愁,关于名分以及人的尊严,更多的是因其“不在名册”而受到的摧残。生活在这个“村庄”的“桥头侠”们,与千千万万民工一样,靠出卖苦力生活。虽然“高楼,大厦,街头,巷道,家院到处都渗透着他们的血汗,但最终在这座城市没有留下他们的一点痕迹。他们居无定所,只好结伴栖息在一座破败的大桥之下,他们食无饱餐,每天都得站在桥头揽活儿。本该受到保护的他们,却成了大檐帽们随时打击的对象。荒诞的现实,为小说提供了广泛而深刻的现实批判的可能性。

  “桥头堡”自始至终呈现的都是一个“悲惨世界”。作家将悲痛反复咀嚼,吞入腹中后,抬起头,以理性的目光,立足于历史和时代经纬交叉的制高点上,冷静地记述了在社会急剧变革中,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生存境遇和精神诉求,体现了对个体生命的理解与尊重,显示了作家人文关怀的心胸和思想的深邃。正是这种充满挚爱和理性的关怀,痛定思痛,才具备了极强的批判力量。这里,没有世俗的同情、怜悯,也没有疾声厉色的责难与挞伐,笔锋所向,是造成这种“悲惨”的历史与现实,经济与政治等各个方面的动因。深刻的揭示与思考,使得文本成为一部在新世纪以来兴起的底层文学叙事中具有突破意义的作品。

  小说记述的不再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不幸经历,而是由18个生活经历不同、性格各异的桥头工自发集结的群体的现实经历。其中有出卖苦力养家糊口的老大,家庭经济破产的河西人,门牙被工头打掉的三平,离开超常负重就不会走路的二道眉,被城管处长故意放出恶狗“抢”走工钱,咬伤住院,在医院打工还医疗费的狮子头,女扮男装的平南妞等等。18人的苦难经历,集中反映了现实生活中桥头工们的血泪史。共同的社会地位、身份和遭遇,使他们走到一起,组成了一个“村庄”。然而,因为造成苦难的生存环境没有根本性的变化,苦难并没有因为“集体化”而离开他们,而是随影而至。小说在表现这种苦难及其现实原因时,没有停留在表面上,不是单纯地去图解人的生存状态,而是通过追寻造成苦难的根本原因和一群不屈的生命与苦难的博弈,关注整个社会。作家将笔墨更多的放在这一群体努力改进生存环境的自救行为和寻求发展的艰难过程上,下笔之处,颇多意味。

  《不在名册的村庄》存善去恶,舍去“滑入黑暗”的可能,将笔墨投入人性善的铺写中。这当中,老大和河西人他们几个年长者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他们将18个桥头工结伴组成“村庄”,开始了以群体的力量,实现自我保护和争取合法权益的“挣扎”。桥头堡的带头人老大,是一个具有民间首领色彩的典型人物。民间传统文化的优秀基因在他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他的存在,是“桥头堡”在远离经济保障和政治庇护后,施行自救的保证。由于揽工市场竞争激烈,导致村民们收益下滑。

  老大在征得大多数人的同意后,通过开辟另一个桥头揽活,集中分配活计,使得大家人人都有活干。风餐露宿中生病,打工中意外受伤,对于没有经济保障的桥头工,往往是重新陷入绝境的巨大威胁。在老大等人的统筹和安排下,桥头堡逐步走上了有序“发展”的道路。期间,民间传统文化中善的基因,使这些底层劳动者固有的坚韧耐受、忍辱负重、打抱不平、乐于助人的美德,在当今受到人们的普遍注目和赞扬。精神的力量,在改善生存环境的努力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桥头侠”们渐渐具有了选择工作的自主权。然而,由此引发的一场哄动朝野的事件,真实反映了中国令人痛心而又无奈的现状。一些以不择手段暴富的人与贪官污吏勾结,使助人救火的老大不但无功,反而被诬陷入狱,引发了底层民众群体与政府的对歭。虽然经过一番曲折艰苦的努力,老大最终得以昭雪还“家”,批判力度却并没有因此减弱。

  老大和“村庄”的胜利,是底层力量战胜暂时盘踞在社会主导力量中的黑恶势力的胜利,正义得到了伸张,老大名声日隆,“村庄”受到广泛的关注和尊重。这不是单凭苦力手艺取得的成果,而是依靠民间传统文化赋予他们的勤劳、诚信、仗义的美德赢得的。至此,作家成功地完成了对底层从经济到文化、从自救到发展的文学叙述,实现了这一群体所具有的现实意义和历史价值的艺术创造。

  小鬼头是作品中背负着作家美好愿望和具有一定浪漫情怀的人物,他的存在给读者留下无限美好的期待。然而,正当大家沉醉在即将“富有”的憧憬中时,一场大水毁灭了“村庄”。这并非作家为单纯追求悲剧审美效果而设计的情节,而是现实主义精神在文本中合乎逻辑的展开。“桥头侠”们虽然力图对苦难进行超越,但严酷的现实使他们不能将这种超越指向宗教,因为宗教的救赎在当下的中国已经失去可能,只能回到底层劳动者自身,穿越人的种种羁绊,去寻找自由灵魂的永恒支撑。

  作品以喜剧的形式与语境、语感表达,却以悲剧的结局收场,虽然给读者的美好期待泼了“冷水”,却还原了历史和现实的真实。虽然,月光下的“村庄”里,新的希望将人们带进一度抛弃他们或者不曾有过的“梦”里,但这个“梦”很快就被打碎。“苦”与“乐”、“希望”与“破灭”的对比中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效应:“桥头侠”们明知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苦的人,却并不屈服,而是在发愤改变,表现出来的达观、坚韧与顽强让人感动。然而当结局以必然的形式出现时,感动变成了泪水。至此,“不在名册的村庄”的深刻寓意也就得到了完满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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