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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时光让我重来(红孩)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4月20日09:52 来源:中国文化报 红 孩

  老朋友冯卫东的长篇小说《宅事沧桑》出版了,而且由我主持在朝阳区文化馆给他开了作品研讨会。参加的人有三十几位,纯粹是朋友间的一次座谈。

  我和老冯是三十年的文友,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就在朝阳区文化馆参加文学创作的培训。老冯那时四十岁左右,属于正当年,听别人介绍说他在朝阳区换房站工作。我那时尚在农场工作,对于城里人换房的事没有多大兴趣。等多年后我到城里工作了,才知道房子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想到要找老冯帮忙在城里弄间房子。后来老冯说,他当站长的时候,倒腾几间房子实在不算什么难事,九十年代,花万儿八千块钱就能弄一间独居。我对老冯说,那个时候,谁舍得拿出那么多钱去住耗子窝啊!老冯说,你说的没错,可现在就不同了,如果你有当初的一间耗子窝,赶上拆迁,怎么也得弄个六十平方米独居。我说那敢情,可惜咱没长那后眼呐!

  老冯与共和国同龄,是老三届毕业生,一九六八年到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一九七七年回到北京,跟他父亲一样一直在房管局工作,担任过木匠、房管员、换房员、房屋纠纷调解员、拆迁办公室办事员、房屋咨询公司经理、换房站站长。用北京话说,老冯干的是肥差。可是,当我真正地走近老冯、熟悉老冯的家庭后,我发现他在这个肥差的岗位上并没有捞到什么油水。一位和他共事多年的朋友对我说,老冯管事那阵子,整天净帮助别人了,你别看他自己一天到晚忙兔子神儿似的,其实他没怎么为他自己。不过老冯也有闲的时候,一有空儿,他就看杂书、记笔记,几十年下来,日记本弄了一大摞,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老冯说,记日记是他到北大荒养成的习惯。有道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记日记确实能帮助人记住很多事。譬如,写这本《宅事沧桑》就是根据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二十年间一些日记基础上构思出来的,书中至少有二十几个人物都有生活原型。我说,你费了十几年劲,为什么要写成五十万字像砖一样的大部头呢?老冯说,我在这里记录的虽然是我所经历的二十年间发生在京城的宅事,实际也是在记录中国的宅事,这是一段令人无法忘记的历史。这就如同我们无法忘记“文革”十年、无法忘记我们的知青岁月。当前,我们不是在讲中国故事吗?中国的故事很多,房事、股事、官事、学事、医事、军事——我不敢说我记录的就是事情的全部,但它可以作为历史,唤起人们的记忆,去珍惜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看着老冯稀疏苍白的头发,让你不得不用沧桑二字形容。我不禁想到,在二三十年前,生活在城里的人们住房是多么的困窘,尤其像老冯他们那批知青,猛地从农村回来,本以为回到他们曾经熟悉的城市,会得到这样那样的温暖照顾,谁料,马上面临的就是就业吃饭住房三大问题。尤其是住房,几乎成了家家面临的困境。如果那个时候,北京电视台有《谁在说》家庭调解节目,我敢肯定地说,人们一定会为房少不够住而争吵。今天则不同,上《谁在说》的家庭不是因为房少而是因为房多而争吵。也就是说,这是发展中的问题,如同剃头推子要夹头发,阵痛后就会结束的。当然,这里还有一个如何对待财产的价值观问题,过去很多家庭因为房少而谦让,现在则由于多而对簿公堂。究其深层原因,与我们这个时代对人的私权看得过重不无关系。

  关于《宅事沧桑》,可说的话题很多,譬如人物、叙述、结构、思想等等,我在这里只谈其最具特色的京味儿语言问题。当下,从事文学创作的作者很多,不论是涉及哪个体裁,语言是最不可回避的,特别是小说创作。小说创作的类型多样,我较为看重的是地域性。这些年,关于文学的地域性不再谈了,认为中国文学都走向世界与国际接轨了,还谈及什么地域性呢?我觉得不是这样。人们所以对鲁迅、老舍、赵树理、萧红等作家记忆深刻,除了他们作品塑造的人物外,其独特的地域文化是重要的支撑。在地域文化中,除了风土人情外,最突出的就是语言。在现当代文学中,有几个被公认的文学流派,如京味儿文学、海派文学、荷花淀派文学和山药蛋派文学等。我生在北京,自然对京味儿文学更感兴趣。京味儿,顾名思义,就是北京味儿,其代表作家是老舍先生,之后有邓友梅、刘绍棠、赵大年、陈建功、王朔、刘恒等人,包括后来的许桂林、袁一强、季恩寿、刘一达。最近十几年,我几乎很少看到京味儿文学了,原因很简单,老作家写不了了,年轻作家又跟不上。在八十年代开始从事文学创作的作者中,有相当一批京味儿作者,本来写出的作品有点意思了,结果赶上市场经济大潮,纷纷下海经商,活活给耽误了。本来,在我们朝阳区文化馆培养的作者中,田韬和冯卫东是最有前途的,无奈,他们也由于家庭生活所累,对文学创作断断续续,以至到了七十岁上下,才显示出自己的才华。可惜,田韬在刚发表三四个地道京味儿的中篇小说后就仙逝了。冯卫东这部小说的语言,明显地借鉴了传统说书的语言,将市井与流行结合,十分接地气,让读者读起来宛如三伏天吃冰棍——太爽了。如书中所写:黄竹坡说,您是想使个缓兵之计,先把我稳住,然后想辙对付我,买人行凶,杀人灭口,或者想怎么掩盖,耍猫盖屎的鬼把戏,这点儿雕虫小技我还不明白。又如:贾梦楼说,怎么着,要用这个弩射我一家伙?要射你现在立马射。我前几年就活腻歪了,恨不得上吊、跳楼自杀。可有一样儿,想起房事,我又舍不得死了。我要被你射死,葛儿屁着凉了,我痛快了,嘎巴一下,翻白眼了。你后死,可就痛快不了啦。我今天来,就为你的房事,鸡蛋壳擦屁股——嘁里喀嚓,来个痛快的。读着老冯淋漓尽致的京味儿小说,我想读者一定会像我一样为老冯叫绝。

  今年春节过后,冯卫东给我打电话,他说和老伴儿过几天当背包客,自费到越南、老挝、柬埔寨。我问,你们是随团去吗?老冯说,不用,就自己去。二十天过后,老冯风尘仆仆回来了,到家里来看我,我上下打量他,根本看不出有多少疲倦,这让身体多病的我感到自愧不如。我说,你写一组游记给我吧。老冯说,等我把头绪整理好了就写。送老冯出门时,看着他的背影,我想到一句话:假如时光让我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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