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场的多维还原(王海)

　　《回到废话现场》是我喜爱的小说家、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夏商先生的一本讲谈录，收入十三篇时间跨度接近二十年的媒体(学人)对他的访谈实录。这或许是夏商从文生涯以来体裁最为独特的一个文本。自然，世间所有的“访谈”都是追忆，而将二十年间的若干“追忆”集结出版，则属于“追忆”的“追忆”———现场已然消逝。今日的夏商在努力还原最初的“现场”，而他尽力恢复的“现场”，其实已经由最初的访谈者做了1.0版的复原。这或许就是夏商本人在后记中的感喟：在将口语还原成书面语的过程中，所有的技术处理须遵循一个原则，即在基本保持原貌的前提下还原现场感，编辑此书的工作量比我预想中大很多。

　　我印象中的夏商，是一个说话不爱打草稿的人(有无腹稿只有他自己知晓)，一旦开启人来疯模式，话语滔滔不绝。码字者或多或少都有如下的感受———写字一旦入港，其实就是听写，耳边有一个低沉的男声不疾不徐地追赶你敲击键盘的步伐。讲谈和码字没有本质的区别。不知夏商在那许多涉及小说之外的艺术、教育、传媒、文化体制乃至魔都上海的现场讲谈之时，耳边有无“提词”的男低音。但我相信有一点感觉所有码字者是类似的：在我们多年之后回头审视自己的文字，会有万分地讶异，如同一个作案者梦回现场，对自己的鬼斧神工不由得拍案惊奇———必须有这样的自恋与自信，写作首先是一个睥睨众生(首选同行)的职业。

　　在CSI罪案剧集中，破案专家往往喜欢给嫌疑人“画像”，从现场遗落的痕迹，描摹出符合逻辑的造型。然而，“现场”再丰富，恐亦不能穷尽对象之所有。夏商是个写字的，夏商是个卖普洱茶的，夏商是一个喜欢做菜的，是一个喜欢把做的菜上传到社交媒体显摆的，夏商是个喜欢面对讲谈记录者口吐莲花的，夏商是个被自己多年前的言谈吓一跳的，夏商是个自负却是以自嘲自怨自艾形态卓然于世的……

　　还愿意兴致盎然说点什么写点什么的人，一定是不知老之将至的人。读罢《回到废话现场》，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整本讲谈录字里行间流露出的“不世故”。“不世故”的言谈需要世故的“腰封”开道，我看出了夏商的无奈，也猛然领悟到书名中“废话”两字的初衷。

　　(《回到废话现场》 夏商/著，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