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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审视乡土中国(赵旭东)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4月05日10:02 来源:人民日报 赵旭东


  1936年,费孝通在自己的家乡进行了著名的江村调查,开始了自己对于中国乡村的社会学研究。经过随后10余年的酝酿与写作,由上海观察社刊印出版了《乡土中国》一书。80年过去了,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也不为过。但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承认,费孝通写下的文字并没有随着时代的风云际会而失去其意义。一方面,我们仍在关注今日乡村社会该何去何从;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研究者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从他的文字中看出一些可能会启示今日中国乡村发展的理念。这种状况恰恰说明《乡土中国》并没有过时,或者说,用他所提出的那一套研究框架去研究当下的中国农村并没有过时。

  ——编 者

  1936年,费孝通在调查途中负伤,从瑶山回到了吴江县开弦弓村,即后来学术界知名的“江村”。他基于在这个村中实地调查的资料、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著名的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指导下撰写了博士论文《江村经济》,并于1939年出版。同一年,他从英国回到中国,来到了抗战大后方的昆明,任教于云南大学社会学系。就像战争使得马林诺夫斯基别无选择地待在西太平洋的迈卢岛上,并将此作为自己的田野研究地点一样,战争也使得学成归国的费孝通长时间地待在了云南。如果江村经济算是费孝通在一个点上的研究和经验,那么在云南的调查和经验可以算作是多个点的研究。中国中东部的江村与西南的乡村展示了中国乡村样貌的不同形态,对于费孝通而言,一种将文化与社会进行比较的人类学家的姿态由此得以展现。而《乡土中国》恰是在这样一种思想背景下酝酿写就的。 

  在学术上,《乡土中国》最为重要的一个概念上的贡献是“差序格局”。如同江村的知名度一样,“差序格局”业已成为中国学界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此一概念事关对乡土中国及其文化的核心理解,背后有着深层含义,是专门用来处理基于乡村文化的社会关系的。人和人之间有着一种亲疏远近的关系,就像水波纹一圈圈由内向外、由强及弱地扩展出去,这在一个以乡村为基础的农业社会中表现得最为突出。并不是说这一点在现代社会就不重要,而是它不会起决定性的作用,还会到处受到排斥。在城市的公共空间之中,人们有时会想尽办法避开种种私人情感上的亲疏远近的纠葛,使这种在乡土社会之中最为基本的构建人伦关系的文化特质,被人为地挤压到很有限的私人空间中。但在乡土社会与文化的思考逻辑中,会把这种人和人之间自然生长出来的亲疏远近的关系通过某种制度化的方式固定下来,并成为生活中的一种习惯甚至礼仪,谁都不能任意违反或破坏。这种关系尽管是制度化的,却不是由制度来赋予的,它是由血缘和地缘自然衍生出来的,因此,更为准确的叫法应该是“风俗”而非“制度”。 

  在《乡土中国》一书中,费孝通真正要说明的是,在基于差序关系网络上的中国社会中,处于国家与民间社会之间的地方精英群体,如何发挥作用并通过一种特别意义的沟通和协调,去创造出某一个超越差序性私人关系的公益性空间,从而实现乡村的自治。对于一个基于层层亲属关系以及拟亲属关系构建起来的乡土社会而言,精英群体的成长和自觉显然是乡土社会治理、自我创新与自我维系的根本。费孝通在略早出版的另外一本小书《乡土重建》中对此也有很多的表述;而与历史学家吴晗合编的同一时期出版的《皇权与绅权》一书中,费孝通的几篇文章更是直指问题的要害,点出这个作为中间层的精英群体在乡村治理中的重要作用。换言之,所有乡村问题都可能是由这个中间层群体被打破或消除而引发的。如果在一个强势的现代国家与弱势的基于私人道德维系的“差序格局”的民间网络之间缺少了一个可以真正沟通的缓冲地带,造成的一个直接后果就是:那些来自乡村的精英群体再也无法回到乡土社会中去,乡村也因此失去了自我管理、自我创造的能动性,乡土社会的内外循环也因此被终止。 

  正如费孝通自己所说,“这本小册子和我所写的《江村经济》《禄村农田》等调查报告性质不同。它不是一个具体社会的描写,而是从具体社会里提炼出的一些概念。这里讲的乡土中国,并不是具体的中国社会的素描,而是包含在具体的中国基层传统社会里的一种特具的体系,支配着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并不排斥其他体系同样影响着中国的社会,那些影响同样可以在中国的基层社会里发生作用。” 

  从晚清、民国之初直至当今社会,制度的转换以及文化观念上的转型一直在持续进行,70年前费孝通所说的那些现象在今天依旧存在。很难说有什么“新乡土中国”,如果有,那也只是作为传统的习俗与作为现代的制度相互叠加和碰撞,而使得相互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化。乡村不论好坏、贫富以及强弱,都不再可能是这些人的家园故土,他们积极地融入大城市,却又在不时偷窥乡村之中完成了对故园乐土的想象与沉迷。一切“返乡体”的书写与描述也都不再可能是一种真实,因为他们从来就未曾真正地生活在那里。即便是有过一些儿时的乡村经验,心灵也经由一种外在化的城市启蒙之后受过挫伤,再难以恢复到一种自然的存在状态,他们因此而成为乡土中国失忆症的患者。这可以说是《乡土中国》一书在今天仍具有启发意义的关键所在,它可以使得我们重新去构建乡土的问题,回味逝去的家园以及种种人情世故。

  制图:蔡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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