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理背后藏着荒诞(高美嘉)

　　《湖畔》 　　［日］东野圭吾 著沈杨 译化学工业出版社

　　“就算尸体不见了，我们的灵魂也无法离开这湖畔吧。”

　　这是俊介最后的坚定，也是最深的恐惧。行文至此，小说《湖畔》戛然而止。

　　这部不过十万来字的小说，情节并不复杂——四对夫妇带着各自的孩子到湖边参加升学考试集训，一名美貌女子尾随而至。深夜，女子惨遭杀害。其中一位妻子说：“是我杀的。”

　　妻子杀死丈夫的情人，逻辑上讲得通。但反常的是，其他三个家庭不惜同陷罪恶的泥沼，一起毁尸灭迹，竭力保护“凶手”。

　　真相到底如何？结局向着人们不曾预料的方向发展。

　　在被誉为“日本推理小说天王”东野圭吾的诸多作品中，《湖畔》并不起眼，更在“四大神作”之外。《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放学后》和《恶意》向来被视为东野最优秀的作品。

　　但是，作为东野唯一一部以家庭亲情与子女教育为背景的作品，《湖畔》更突出体现了他不同于一般推理小说写作的“社会性”。

　　从泡沫经济到阪神大地震，从家庭结构变化到女性地位提升，从青年道德滑坡到社会信任危机，上世纪90年代日本社会发生的重大事件和思潮变革几乎都能在东野的小说中找到。这些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将人的悲剧根源归结为社会和时代的痼疾。

　　相较于西村、岛田等人，虽然东野的推理成分相对较弱，但对犯罪心理的探索和刻画却更为深刻，而这正是东野作品的文学价值所在。推理较弱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湖畔》的精彩与出人意料足以征服读者。

　　意外，却又不意外，因为在前面庞大的背景、琐碎的细节中，合理的逻辑早已铺展开来。

　　是的，逻辑是合理的。东野设下一个个谜，又一个个解开，看似瞬息万变、荒诞如戏，背后却有着强大的合理的逻辑，直到揭开谜底的那一刻，读者长舒一口气：喔，原来是这样的，可以理解。

　　真的可以理解吗？这理解的背后，有着怎样笼罩社会、笼罩人心的巨大荒诞？日本社会对成功的理解，日本父母奉行的教育原则，日本孩子身上背负的不知情的原罪，以及利用“为了孩子家长什么都愿意做”而进行着的罪恶，我们不觉得眼熟吗？

　　这才是东野藏在推理之中的、对当代社会与家庭最严厉的拷问。谜团的揭开，流出的是人性疮疤的脓液。

　　对小说里的四对夫妻来说，谁是凶手不重要，他们宁愿选择一起隐瞒，让每个人都有份参与，让每个人都不得脱身。

　　对读者来说，谁是凶手也不重要，无论谁是凶手，最大的悬疑已经解了，作者想说的已经毫不含糊、毫不留情地说了。

　　湖从来没有干涸过，一如人的欲望；湖很深，却深不过人心填不满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