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峰的武侠小说如“刀背藏身”(陈梦溪)

　　徐皓峰在武侠小说集《刀背藏身》中说过这样一句话：“武侠小说是一棱刀背。”这本小说集收录了他包括《师父》、《倭寇的踪迹》、《民国刺客柳白猿》等六部武侠小说。我们看金庸、古龙、温瑞安、王度庐等武侠小说的刀光剑影、酣畅淋漓在徐皓峰这里全无痕迹。我们对武侠小说的期待是寒光闪闪的刀刃，可徐浩峰给读者的都是刀背。

　　读徐皓峰的小说与看他的电影一样，都有些看不懂。人物命运没有来由没有结果，该解释的地方一笔带过，没有铺垫也没有高潮，只能用“古怪”来形容。与普通武侠电影中“好人”战胜了“坏人”的逻辑相反，徐皓峰的故事中没有“好人”和“坏人”，主角并不是有责任感、有担当的英雄人物，也并非不可战胜，最后往往还会落个悲惨的结局。

　　与我们认知的那些“大侠”、“大师”们不同，徐皓峰塑造的主人公有着明显的人格缺陷。《师父》中咏春拳没能在天津立足，廖凡饰演的“师父”最终被逐出了天津，而且“师父”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利用徒弟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地位，利用妻子的身份做掩护，尽管最后良心发现，仍旧充满了道德瑕疵。

　　《民国刺客柳白猿》中柳白猿意图刺杀大军阀孙传芳，却因腿断了行动不便而迟疑，最后成了一瘸腿老奴。《柳白猿别传》中更是凄惨，这位刺客练就了一身失传多年的刺杀本领，仍被要刺杀的人识破，挑断手筋脚筋投入湖中，后意图保护辛亥革命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杨杏佛，却被国民党特务炸死。

　　写武侠小说的徐皓峰其实并没有受过专业的文学训练，他所受的写作教育是电影学院的剧作法，他的理念是“反好莱坞”的。徐皓峰在北京电影学院念大学，第一堂电影课，谢飞老师推着他的二八自行车带全班同学去菜市场观察生活。徐皓峰因而记住了生活，他的武侠像生活一样接地气。

　　谢飞那个时代已经远去。徐皓峰读书的年代倡导将电影当成艺术来做，世界变化飞快，如今的电影已经是市场和商业的逻辑了。他明白，在一个“再直白些”的年代，艺术观念发生着巨变，叙事者迎来了时代变局：“我们不需要罗贯中讲什么‘浪花淘尽英雄’，只须他告诉我们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也不需要曹雪芹讲什么‘还泪祭花’，只须他告诉我们谁跟谁睡了。”

　　徐皓峰看来，电影成了电子游戏，尤其是武侠电影，让观众产生精神亢奋，带来智力和体力的消耗，消耗又带来消费，消费主义让电影市场可以不断维持下去。“叙事艺术，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首先满足的是求生欲望。”徐皓峰说。

　　“我写小说，有极强的目的性，为将来拍成电影。”徐皓峰的小说和电影一脉相承，都是在身体力行反对“再直白些”，也就是反商业化。徐皓峰对这一点看得很清楚，他明白近些年来作家群体普遍转化为了影视剧的编剧群体，小说的叙事越来越接近好莱坞电影的叙事，读者和观众画了等号，“以好莱坞为终极标准，是当今特色”。

　　这位出身武侠世家、京城胡同长大的小说家，写作的《道士下山》和《师父》两部小说已经在国内上映，他担任编剧的王家卫电影《一代宗师》也收获了票房和口碑的双赢。然而在这些让他在大众中声名鹊起的电影之前，他已经自己拍摄了两部《倭寇的踪迹》和《箭士柳白猿》，这两部作品一直未在国内上映，却在海外收获了不少奖项。

　　没有上映的原因很简单，这两部电影并不是大成本商业制作的武侠片，很难安排排片。从3月11日上映的《箭士柳白猿》的惨淡排片(不少影院甚至没有排片)也可以看出，即便上映也很难有多少票房。电影《师父》高口碑低票房的境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徐皓峰的民国武侠电影特色：既不同于早年香港的武侠类型片，也不同于如今内地大制作的“黄飞鸿”、“叶问”等娱乐商业片。

　　徐皓峰的武侠没有血脉贲张，因为“刀背”不见血。他眼中的刀法是防御技，刀背比刀刃重要，因为“人在刀背后”。J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