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精彩评论 >> 正文

黄永玉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上)》:重新做梦(张定浩)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14日09:27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定浩

黄永玉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上)》:

重新做梦

□张定浩

  
  

  “如果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的焦 点尚且在一座城,那么到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则彻底取消了焦点,也取消了透视法。如其题目所暗示的那样,时间成为小说绝对的主宰。这是在以往小 说中极少遭遇到的阅读感受。与时间的种种游戏、搏斗乃至塑形,几乎已成为现代小说家的基本欲望,但这个欲望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中得以最大程度的 消解,作者在此完全臣服于时间的物理流逝,仿佛化身为一片顺水流淌随波逐流的叶子,而非奋力而为的击水者。”

 

  在文学方面,有很多东西都取决于阅读期待。如果《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最初是以回忆录的名义在《收获》连载,来自读者的非议和不满恐怕就要减少很多,可是倘若如此,它或许就不会引发来自少数人的惊喜赞叹,也难以长久燃起作者于耄耋之年熊熊不息的写作激情。

  作者黄永玉同时承认两点:一、这部作品就是写亲身经历,而非虚构;二、这是一部小说,而非自传和回忆录。也就是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萌生于 两种召唤的合力,一是讲述真实所见的历史责任,二是小说这种文体的文学诱惑。这两种相互冲突的力量聚集一处,在其最好的意义上,它同时击溃了旧有的历史成 见和小说成见。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第一部《朱雀城》,因其聚焦于一座童年生活过的故乡小城,尚且还有小说史上的先例可循,如《呼兰河传》抑或《果园城 记》,虽然体量殊异,但那种笼罩在回忆式目光下的散点透视法是相通的,我们姑且还可以说,这部小说的主角,是一座城。它虽然难以满足传统小说阅读上的情节 渴求,但却能满足某种历史考古学和文化人类学意义上的勘测与解读,可以视作一个民族曾经有过的文化教养的缩影。尤其是,它本身的文字又经历了几十年的写 作、停顿、酝酿和重写,其最终得以呈现出来的,有可能是近似于普鲁斯特从《让·桑特伊》直至《追忆似水年华》方才辗转实现的理想:“它是我生命的精华,毫 无杂质,撕裂之时流淌而出。此书非谁所造,而是收获之果。”

  但到了第二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我们清楚这从2013年开始的连载已经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连载,也就是说,即写即发,每天写上一段, 待到两个月的时候集中刊发一次,它不再是收获之果,而是新的耕耘。这与传统意义上的连载小说又完全不同,它已经无须考虑如何维持读者的忠诚度,换句话说, 其写作首先并非为了取悦读者,而是为了满足自身言说的愿望。这种可能是每个小说作者都渴盼的言说的自由,在此时的黄永玉这里得以奇迹般实现。

  如果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的焦点尚且在一座城,那么到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则彻底取消了焦点,也取消了透视法。如其题目所 暗示的那样,时间成为小说绝对的主宰。这是在以往小说中极少遭遇到的阅读感受。我们已经习惯于现代小说施加于时间之上的种种主动性,比如19世纪现实主义 小说向着高潮加速的时间,新小说派在游戏中被无限拖延和放大的时间,现代主义被多重叠加和穿梭的时间……可以说,与时间的种种游戏、搏斗乃至塑形,几乎已 成为现代小说家的基本欲望。但这个欲望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八年》中得以最大程度的消解,作者在此完全臣服于时间的物理流逝,仿佛化身为一片顺水流淌随 波逐流的叶子,而非奋力而为的击水者。

  这种变化,这种置身于时间长河中的被动感,使得读者也如叶子般被抛入大水之中,沿岸风景应接不暇,却无可把捉,目的地也不明。但在度过最初的不 适之后,或也有可能获得某种于其他小说中不曾感受到的自由和安宁。譬如禅宗所说,日日是好日。序子刚到集美时对小叔叔说,“我到你们集美这个地方,就是做 一个彩色的梦”,现如今我们仿佛也是在同老年序子一起,重新再做一次这个彩色的梦,这梦忽明忽暗,没有章法,没有主题,甚至连爱情也长久缺席,但每一刻依 旧值得细细咀嚼,一如我们大多数时间的生活。而生活在智者那里不也就是一场深沉的梦吗?

  我们和作者一样,都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