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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品成《水巷口》:水洗过的伤痕(严晓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11日09:22 来源:中国作家网 严晓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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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品成,1957年出生于湖南浏 阳,1982年毕业于江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作品有:长篇小说《可爱的中国》《红刃》《北斗当空》,中短篇小说集《赤色小子》《永远的哨兵》,电影文学剧本 《我是一条鱼》《长冈七日》《纸蝶》等。曾获第四届、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第二届、第三届“巨人”中长篇儿童文学奖,第十三届中 国图书奖,第十四届冰心文学奖等。

  
  

  对于一个完成过15部电影剧本、33部长篇作品的作家来说,写一个故事驾轻就熟,何况还是在他擅长的红色题材领域。但是张品成还是带给读者很大的惊喜。

  《水巷口》是张品成20余年来首部以海南为背景创作的战争题材小说,他选取了《海南抗战史》中以1939年2月日军公然非法占领海南省后三年的 史实为基础的历史资料来展开写作。张品成在《水巷口》中塑造了大批的海口本地居民形象,主人公潘庆虽是一个“外来人”,但作者又为他特意设置了一半的海口 血统,这是他为人物本土化所做出的努力。如此,潘庆这一形象对于海南尤其是海口的情结就变得十分复杂,而以他的视角去传达出海口人民在日军占领期的遭际和 体验,既有着本地人的情怀,又有着外来人的客观和理性。因而在《水巷口》中,作者秉持的是一种投入而疏离的写作状态。

  迄今为止,在张品成的25部长篇战争题材的作品中,都或多或少地涉及到了“孤儿”的形象,这里的孤儿一方面是指双亲丧生的儿童,另一方面则是指 代双亲健全但远在他乡的孩子们。《水巷口》中的潘庆就是如此,由于战乱,潘庆被安排到了远离父母的海口,跟外婆和两位舅舅一同居住,新的亲子关系得以建 立,外婆和舅舅在潜意识中就承担起了他父母的临时替代。

  我们注意到,外婆这一角色不论是从人物性格还是作家着力的笔墨,都分量不重。在小说中,潘庆的母亲一直处于缺席的状态。对一个为了写小说能重走 两次长征之路的作家,我不认为他没有刻画女性的认真和努力,而是幼年心理创伤带来的一种规避。当然,张品成的作品中多少还是涉及到了几位女性形象的,如 《没有儿戏的童年》中的楚玛丽、《日出无声》中的女仆梅荣、《偷枪的人》中的童养媳帚珍等,都与《水巷口》中的外婆一样,善良、温柔、隐忍,这或许是作家 对母亲的想象吧。

  与母亲形象缺席的状况不同,临时的父亲形象却刻画得十分丰富。在潘庆的成长过程中,有4个人充当了他的“精神之父”。这4个人物形象刚好以两两 对照的方式呈现出来:一是大舅和小舅,二是原田志乃和牧野督学。潘庆对日本人的态度由友好到敌对,也许与青春期少年的“叛父”情结有关。潘庆对于牧野的反 抗和对大舅的鄙夷,是一种典型的父子式冲突。大舅和小舅同为中国人,一个亲日一个抗日,原田志乃和牧野督学同属日本人,一个亲华一个反华。更为巧妙的是, 大舅和牧野虽同时为日军服务,大舅性格羸弱,喜欢息事宁人,而牧野为人残暴做事极端。小舅和原田志乃都感到侵华战争的不义,小舅奋起反抗积极从事抗日活 动,而原田志乃只停留于理论的角度。很明显,小舅和牧野充当了父亲形象中强势的一面,但小舅韦宏飞的影响更为积极正面。大舅和原田志乃填补了父亲形象中温 和、依靠的一面,但原田志乃更为客观和冷静。

  潘庆在作品中主要经历了一个“失父——立父——弑父——再立父”的过程。从离家初始,潘庆就失去了亲生父亲的庇佑,这时是他的“失父”阶段,于 是他急切地寻找一个“精神之父”,这时他找到了牧野督学,牧野身上“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吸引着他和他的同学们。相较之下,原田志乃给潘庆的第一印象 并不好,“长得小眼睛大鼻梁那张嘴嘴角还有些歪斜”。当牧野的残忍本性暴露后,这个原初的“精神之父”便在潘庆心里崩塌了,而大舅的形象也连带受到了影 响。在经历了和牧野督学的剧烈矛盾后,潘庆转而开始尊敬原田志乃和小舅,新一轮的“父子关系”得以建立。为了配合潘庆的形象塑造,作者还安排了马起飞这条 副线。当马起飞的父亲被日军残忍杀害后,马起飞成为了牧野的养子。这个“认贼作父”的情节设计得很有分量,因而马起飞后面放火“弑父”的行为既跟俄狄浦斯 情结形成了对照,又有了一个合理的道德解释。作者在这里颇具匠心地把是非道德转换成了伦理道德,引发了读者更深层的思考。

  此外,《水巷口》中有大段的关于人物的心理描写,早在1999年的《最后两个灾民》中张品成对少年心理小说的操刀就游刃有余。文中的潘庆、马起 飞等少年正值青春期,青少年特有的躁动和烦闷,结合当时压抑的社会环境,触发了他们的强烈反抗。因而他们在学校罢课也好、主动攻击牧野也好,在民族矛盾的 大冲突之外,还有青春期的不安和苦闷的小冲突。

  当小舅的激昂和大舅的萎缩发生碰撞时,潘庆本能地认为是吸烟造就了小舅的英勇。于是,潘庆和周围的一群少年开始在愁闷的情景下走向了烟。这导致 了牧野残忍地惩罚谭浩飞,“潘庆们”开始觉得抽烟“不是生理上的什么需求,是心理上的一种迫切”。他们甚至将抽烟当做对日本人的一种反抗。

  《水巷口》还巧妙地将物种淘汰论和日军的侵略主张结合在了一起。原田志乃是一位日本生物老师,和日军在海南的最高长官太田是同学。文中有多处原 田志乃与太田以及自己的同事牧野督学关于生物进化论和侵略论的辩论。这里关于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是一种隐喻,很显然日军在用优胜劣汰的生物理论来掩盖侵略 其他民族的荒唐行径。张品成还特意设置了一个关于牧野督学有意大面积扑杀蜜蜂以搞垮周围生物链的桥段,这表明侵华战争不光屠杀了许多中国人,还给中国人民 造成了极大心理创伤,这种创伤如生物链中的连锁反应那样影响深刻,直到今天都未完全消失。

  此外,作者在小说中也设置了很多人物对照组:同属于中国人,大舅韦宏强替日本人运送货物,而小舅韦宏飞则是积极抗日的地下工作者;同属于为日军 服务的阵营,大舅为人软弱但还有良知,台湾人吴善萨为人猥琐却自私暴戾;同属于日本人,生物老师原田志乃一早就谴责这场战争的非道义,而牧野不仅没有怜悯 之心反而积极鼓吹优胜劣汰的强盗理论;同属于生物学的同学,当年制作生物标本的原田志乃后来变得爱惜生物,而当年认为“死亡没有美丽”,连昆虫都不愿杀害 的太田奉汤佟后来则认为“弱肉强食也是进化的一种方式”。

  小说的结尾,作者以后记的方式写了原田志乃在1951年回到海口和当年的学生再次聚首,当时正好是海南岛解放后的第二年。“后记”是张品成小说 的风格,在后记中,作者往往会交代主人公之后的命运和结局,提高了作品的真实度和可信力。同时也拉开了冲淡了作品原有的强烈情绪,变得更为客观和谦和。

  《水巷口》是“红旗飘飘星火燎原”系列中味道最淡的一本,这种“淡”在于对战争的思考超过了对战争的描写。不论是半个多世纪前中国人民在战争中 的苦痛,还是作者童年时期的伤痕,在《水巷口》中都以一种淡而有力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张品成一直坚持不写战争的大场面描写,而致力于战争中的个人体验书 写,这是他的价值观造成的,他提倡小说要有时代性,在最初写红军的作品时他就提到红军的历史关键在于彰显一种“平民精神”,所以他把战场化整为零,细化到 了单个的“人”。“在战争中的人”和“经历战争的人”带来的种种思考,让张品成的红色小说系列不落窠臼,独具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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