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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慈父张少武(张东航)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10日09:47 来源:吉林日报 张东航

  时光飞逝。转眼之间,父亲离开我们近一年了。一直想写点什么纪念父亲,但是坐在电脑前,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想起他那奋发激越、不向命运低头的不平凡一生,想起他对我的种种慈爱,不禁泪盈眼眶,竟不知从何下笔。

  父亲是一位著名的作家、编辑。他以儿童文学和散文创作知名,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北师大教授、著名评论家孙钧政先生出版的儿童文学评论集《槐花集》中,就收录了他为父亲的儿童文学作品撰写的评论《景美人更美》。而《槐花集》中仅收录了对七位作家的评论,另外的六位是冰心、严文井、金近、崔坪等蜚声中外的儿童文学宿将。《东北儿童文学史》也专门列了一个章节介绍、记述父亲的儿童文学创作。父亲曾获中国少数文学奖、中国荣誉编辑奖、东北文学奖、长白山文艺奖成就奖、君子兰文艺奖成就奖等重要政府奖,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的文学成就。

  父亲曾在多篇散文中直抒胸臆,表现了他对文学的挚爱。他在一部作品集的自序中说文学是他“久恋的情人”,可谓恰如其分。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家里住的是两居室,只有一个书桌。我写完作业睡觉后,父亲才能占据书桌批阅稿件,从事创作。父亲彼时工作的《春风》杂志,是上世纪80年代创刊的文学刊物,在父亲和同事们的努力下,才几年就一纸风行,月发行20万份。刊物偏居东北一隅,而在全国颇有影响,刊发不少名家的作品,更扶掖了一大批中青年骨干作家。作为刊物主编的父亲,埋身于稿山文海,从砂里淘金,磨朴拙为玉,付出了大量的心血。挚爱文学的父亲推己及人,对当时众多的文学青年们耐心调教,以至于周日(那时每周只有一个休息日)家里常常有青年作者拿着作品就教于父亲,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予指导。有时候母亲还要多炒两个菜,留熟悉一些的年轻人在家里吃饭。《文艺报》曾以《他把心血饲了别人》为题,报道过父亲热心培养青年作者的事迹。而这,引来了各地更多的来信和稿件。父亲的学生,现在有不少已成为名作家、名记者、权威刊物的主编。但是,这种超强度的劳动占用了父亲大量的创作和休息时间,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他的健康。58岁那年,在他即将从文艺管理岗位上退下来,准备在创作领域一偿夙愿时,却罹患喉癌,不得已施行了全喉切除术。重大的打击没有将父亲击倒,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父亲渐渐康复。他凭借超人的毅力和对文学的挚爱,在此后的几年内创作了数百篇文学作品,获得了三十余个文学奖项!

  父亲的创作影响了不少陌生的读者。有不少朋友就是看了父亲的作品,寻根溯源找到他并建立友谊的。在他住院期间,一位护士听说来了一位作家患者,就好奇地在网上搜了一下父亲的名字,结果看到一位姓赵女孩在博客中写了许多读父亲作品的感悟。护士在留言中和她沟通了父亲在医大住院的情况,这个女孩当即赶来探望,还带来了父亲当年出版的《张少武儿童文学作品选》,那本书虽然被认真地包了书皮,但因为反复翻看,而颇有些破旧了。小赵是吉林大学文学院的在读博士,她还带来一封字迹娟秀、感情真挚的信。信中说:“二十年前,当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好奇地翻开《张少武儿童文学作品选》的时候,她不会想到因此会走上文学之路;更不会想到有生之年,能够和自己深深尊敬和喜爱的作家见上一面……大概很难再有一本书,能给予我这样的心灵归属。现在我捧读这本书,讶异您在五六十年前的语言,今天读来仍觉准确、鲜活、充满生命力——这是对文学最初的鉴赏: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美’的,犹如亲手摸过古瓷器温润的宝光,赝品就再难入眼。如今我走上了文学研究的道路,正是您给了我难忘的文学启蒙。”她在信的最后深情地写道:“您写过那么多那么多故事,被世人喜欢、传诵;今天,请听我给您讲一个小小的故事:很多年前,您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曾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举着火把,陪她走过了一段稚嫩蒙昧的路;您留下的光,照亮了她后来的人生。”看了小赵的信,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十分虚弱憔悴的父亲,露出了一丝连日来难得一见的微笑——对于一位作家来说,这当是最大的褒奖吧!

  父亲挚爱文学,也热爱朋友。在我的印象里,家里从来没断过朋友。有他大学时代的良师益友,有青年时代意气相投而终生交往同事;有刘绍棠、苏叔阳、浩然、万忆萱、郭大森、江波、丁宁这样声气相通、相互砥砺的文友。这些朋友是父亲生活和精神世界的重要部分。父亲的最后的一本文集《张少武散文集》中有单独的一辑“爱注长河颂友朋”,由25篇抒发他与朋友真挚感情的散文组成,这足见朋友们在他心目中的分量。父亲与中国乡土文学的领军人物、著名作家刘绍棠因工作相识,结下了极为真挚的友情。刘绍棠上世纪90年代罹患中风,我父亲也刚刚动了大手术,他们没有一个人就此歇笔,而是鱼雁往来,相互鼓励。他们的一部分往来信件被中国当代文学馆收藏。

  父亲交友有“交”无类。朋友中既有“鸿儒之交”,也有与最普通的农民工人的“白丁之交”。我陪父亲在小区里散步,惊讶于院子里许多保安、大字不识几个的保洁员颇为稔熟地和他热情打招呼,父亲也回报以他那极富感染力的微笑。父亲带着我们一家1970年到伊通县十分偏僻的村庄插队落户,与赤贫的房东及乡邻们成了好友。40多年后,我陪着父亲故地重游时,他一出现在村口,立即有老乡认了出来。原因是父亲当时不顾“文革”时下放干部动辄得咎的尴尬身份,排除重重困难为村里通了电,让老乡们点上了电灯;打了深井,让原来因喝污浊的浅井水而导致克山病高发的乡亲们,喝上了干净的水……

  难忘,父亲对家庭的关爱和对我们的教诲。在插队落户期间,家里因缺少燃料十分寒冷,一直在与文字打交道的父亲,去铁匠炉做了一柄开山斧,顶风冒雪,领着当时9岁的哥哥连续几天去山里砍柴,在山墙外堆起了小山一样的柈子,让全家人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我在外上大学期间,经常收到父亲的来信,除了生活上的关心,更多的是教导我努力学习,正直做人。父亲颇通鼎鼐调和之道,记得我小时候,父亲常兴之所至,做一锅红烧肉或是冬菇炖笨鸡,刚一揭锅,便是满屋飘香……

  父亲走了。这种骨肉离散,虽是人人难以免除的经历,但却是如此痛彻心扉!我虽然才智、勤奋远逊于父亲,但要谨遵他的教诲,做一个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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