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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荟:王安忆长篇小说《匿名》(程天翔 李壮 聂梦 王清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2月22日09:0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程天翔 李壮 聂梦 王清辉

  王安忆长篇小说《匿名》

  读书荟

  

  读作品,写评论,是一个评论家的基本功。曾 几何时,从作品出发,从文本出发,对于作品与文本的研读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一再被我们所忽略。有时候,还没来得及读完一部作品,就急于发言,还没有沉下 心来,就急于评论,这使得我们的文学评论在一定程度上沾染了浮躁之气,而浮躁,不仅是评论的大敌,更是文学的大敌,文化的大敌。所以,文学评论不是小事。  

  评论家所承担的使命与责任是事关民族精神文化建设的大事。任何大事都需从细节做起。回到作品,细品精读,文学评论才可能做到言之有物,言之成理,才有利于营造一种良好的评论氛围,更好地建立评论家与作家之间平等的对话关系,才可能真正做到推动文学创作的发展与繁荣。  

  有鉴于此,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与《文艺报》合作,推出“读书荟”专栏。第一期刊登对王安忆2016年出版的新作《匿名》的评论。期望这些读解会让我们在领略文学之美的同时,也给文学评论的发展带来一股清新之风。  

  ——何向阳

  隐喻书写和抽象美学

  □程天翔

  有一天当你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大山的褶皱之中,钢筋水泥、灯红酒绿的城市景象荡然无存,四下里罕无人烟,一切回复到人类生存的原始状态;而恰恰 你又处于失忆的状态,对自己的姓名、身世、家庭、情感一无所知,成为了一个匿名的畸零者,身周潜伏着无数危险的可能性,具体而微的事物剥离了浅显的驱壳, 呈现出深刻的隐喻属性,生活该如何继续?王安忆的《匿名》正是以这种颠覆性的生活为开端,对失忆者在荒蛮山野中二度进化、命名,并在与山村中奇异人物接触 后重建自我认知的世界进行书写,表现了对人物精神向度和生存世界的关切与体察。

  在小说的上半部,两条线索推动着故事发展。匿名者身陷一场阴差阳错的绑架案,被误认为是跑路的老板“吴宝宝”,在经历了黑道劫持、审讯、困居之 后,精神逐渐崩溃、迷乱,被绑匪之一的哑子抛弃在了一个叫做“林窟”的原始洪荒中。与此同时,匿名者远在上海的家人因为他离奇的失踪开始抽丝剥茧般的找 寻,错综复杂的线索让人在迷宫里兜圈,真相变得扑朔迷离。在小说脉络的设置上,王安忆自觉选择了一种难度,这种难度在于她没有把故事往类型小说上靠拢,悬 疑的火焰在小说开头倏忽一闪就熄灭了,也看不到鲁滨逊荒岛求生般的情节,而是把叙事核心指向匿名者的精神领域,以隐喻、象征的笔法对“日常材料”展开描 写,衬托出人物心灵史的异变。这无疑是对作者自我文学经验的巨大挑战,而故事性的弱化和诗性语言的雕琢,给读者阅读也构成了难度。

  “林窟”是匿名者失忆后面对的第一个隐喻之地。这个上世纪70年代位于三县交界处的民间集贸地,随着经济开放而荒弃,被隔绝于文明世界之外。在 这里,匿名者像初生婴儿般打量世界,和山间的鸟兽呼喊应答,向自然索取食物,在原始蒙昧的天地中艰难求生。象征文明的盘山公路、隐匿的农业社会痕迹、机能 不全的山中奇人、文字和语言的进化都变为作者隐喻的材料,筑造出新的美学世界。

  小说下半部重点描摹了一群畸零人的生活图景。这些人物或多或少都有着缺陷:哑子不能言,二点是一个智障,小先心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鹏飞则是弱视 和白化病患者,正是这些粗粝的、充满烟火气的小人物,构架起大山深处丰满厚润的世情。作者用静穆庄重的语言展现他们之间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温暖力量。在 他们的指引下,匿名者渐渐拾起遗落的文明碎片,向着正常的社会秩序靠近。小说自觉远离了那些“主流人物”,诚如王安忆所言,“这个世界是为所有人创造的, 所谓残缺、边缘,是一种偏见。即便在闭塞深崖中,陌生人间也不乏流淌的诗意”。从“林窟”、“野骨”、“柴皮”、“五尺”到“青莲碗窑”,文明的侵蚀令故 乡遭遇毁灭,城镇变迁生出浓郁的乡愁,成为小说的另一种隐喻。哑子、二点、麻和尚、鹏飞等神秘人物看似来历不明,命运背后都隐藏着一段无根的乡愁。名字只 是他们的一个代号,作为正常社会体系之外的“除不尽的余数”,他们无一不处在“匿名”的状态,被放逐于文明世界的边缘,变成人类繁衍进化和退化的象征。这 是对小说题目的哲学定义,也是对人类发展的巨大嘲讽和警示。

  小说最后,匿名者的身份得以确认,在他即将和家人团聚时一脚踏空落水而亡。这个结局令人唏嘘不已,却也是一种必然。从文明到蛮荒,再从蛮荒回归 文明,匿名者走出了一个循环的圆圈。小说的核心是为了求证人物能否在二次进化的历程中生存下来,是对“我们是否认识自己”、“我们来自何处去向何方”的一 种哲学思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匿名者能否上岸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匿名》之特别在于,它对叙述视野的择取,对抽象事物的美学开掘,对各种隐喻的极致运用,都彰显出王安忆在这部作品上进行文学实验的用心。在阅 读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强烈的诗歌魅力,或是一种散文化倾向。但绵密丰富的隐喻、象征书写,使得作品比诗歌厚重,比一般小说灵峭。把小说写成诗歌,体现了王 安忆重建小说诗学传统的文化自觉,但也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弊端,例如过多的诗性书写容易削弱小说叙述的节奏感和多样性,对琐屑物象的冗繁表述也影响了文本 的整体气象。

  因“匿”而“显”的魔术

  □李  壮

  《匿名》的主人公是一个丢失了记忆的人。失忆源自一场阴差阳错的绑架,他随即被弃置深山,变成野人,先是学着生存,后来又学着重新接触现代文明 世界。主人公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严格来说,身份对他只会构成一种折磨——每次想到“我”这一问题,主人公就会感到不安甚至头痛欲裂。“我是谁?”这个自 启蒙时代以来被无数次强调、放大过的命题,最终被肉体深处涌起的阵阵不适感屏蔽掉了。然而,无名的主人公是自由的,而且是具有魔力的。同样“匿名”的是另 外几个精灵般的神秘人物——哑子、二点、乐然、敦睦、麻和尚……他们的称谓多是诨号或另行编取,无名却有实,而且“实”得比都市中数码般排列组合急速旋转 着的芸芸众生更加精彩。这些生活在文明世界边缘缝隙里的人物,各自拥有奇异的故事,如同盘山公路上蜿蜒盘旋着的钢铁“小虫”,渺小脆弱又闪闪发光,折射着 人世的生动与悲悯。

  所谓匿名,匿去的也是万物之名、世界之名、造化之名。由于失忆,事物的“名”与“实”之间发生了不可弥合的断裂,就像主人公那副摔碎了半边的眼 镜,一侧是远焦,一侧是近景,世间的种种在他的眼前产生了奇妙的影像重叠。主人公不得不重新认识身边的一切,并开动自己的全部身心去感受它们;由此,世界 返璞归真,人物也重新回归到一种沟通万物的原始状态之中。

  《匿名》展示了极端情境下人类个体退化又重新进化的历程。故事的动机像悬疑小说,主题像科幻文学,然而真正的着力点,却是人对时空、天地、尘 世、自我的重新感知。所谓重新感知,首先要抹去旧印象,这是主人公必须失忆的原因,也是“匿名”的深意所在。而文学,正是要同生活中无数的“名”打一场旷 日持久的战争,力求使语言和思维冲破日常生活中那些僵死、疲倦的经验。整部小说书写的,正是“命名”向“匿名”的还原,是日趋麻木的现代人向生命原初体验 的回溯与觉醒。匿名是自我渗入天地万物,既然无名,便谈不上从属,身心才得自由。天地万物与工具理性之间的捆绑被斩断了,草木、飞鸟、山间缓缓蒸腾的热 气,乃至随骰子转动而若隐若现的命运,都在魔幻式的光晕之中获得了生命,山谷间回响着原始诗歌般的喃喃低语。这是《匿名》一书的不同凡响之处:在一片原始 荒蛮之中,它让我们读出了另类的热闹与生机;这热闹比都市里的嘈杂声响纯净千万倍,也有力千万倍。人与世界的关系呈现出一种倒错,或者也可以说,完成了一 种回归——正如小说里反复写到的,不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而是意识跟从腿脚,腿脚跟从自然,下脚之处,竟有路原本就藏在那里。这里面有一种原始的 诗意、原始的神秘。

  显得另类的不仅是这种原始的诗意,更是整部小说。支撑着《匿名》的不是统一连贯的情节,而是烈酒般气味浓郁的语言、敞开到极限的感官以及写作者 重新把握世界的思想雄心。《匿名》的语言浓度极高,精密、大胆,并带有一丝梦幻的色彩。王安忆在本书中不断朝着语言的深处掘进,在那些最精彩的部分里,她 的叙述已接近呓语状态。在王安忆笔下,语言不再是情节发展的铺路石,而是气氛塑造的主心骨。这是文学语言自身的“匿名”:当纯粹外在的功用不再凸显,语言 回归到它的初始状态,并借助其组合拆解的强大张力将整部小说凝聚成形。在这部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一种内化的、本质的、甚至是仪式性的语言,它的力量来源于 自身内部,滋生出通灵般的幻觉,给读者的内心造成强大的冲击,并拉动着小说缓缓前行。

  主线情节的淡化乃至断裂,不仅为语言之魅留下了空间,也为更多异质性元素的存在提供了可能。《匿名》中的感官元素往往被放大到极致。主人公自我 意识的显隐交替,直接外化于肉体感官:从意义纷杂的“人语”世界,坠入草木低语的原始森林,最终记忆复苏的标志之一则是耳朵重新“向人类的声音世界打 开”。再如哑子,失去发声功能的他仿佛获得了感知万物的能力,而直升机的噪音,作为现代文明侵入林窟的象征,又总会在他的记忆中轰然响起。在感官经验同故 事推进间的关节转换上,王安忆总能做得巧妙而精彩。如此气氛里,记忆、永恒、时空、生死,这些无比宏阔的关键词在小说中频频出现,如同小说中沉入水底的青 莲小村,水草、瓷器、马赛克墙砖比邻而居,各自不过是生命进化史上寻常的一环。

  王安忆在一篇访谈中提到,以往她喜欢写生活、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匿名》却较前作有所不同。在我看来,《匿名》触及的是更大更本质的问题,写 的是生存,是人与天地、人与自我的关系。的确,《匿名》一书是不太好读的,丰富与深沉决定了它的难度。它本身是一个漩涡,裹挟着万千印象对你轮番冲击,新 鲜而又强蛮,向更深更冷处游弋。小说最后主人公溺亡前的幻觉,也正如同一种隐喻:那时,水流、星空、河岸上的游人、童年记忆里叮当作响的环线电车,一切都 向他涌来,仿佛浩瀚的时空正在聚合重组。这一切“多么喧嚣,可又是寂静极了”,当他不断下沉再下沉,仿佛要击穿人世经验的河床,便有无数藏匿着的秘密即将 显形。

  甲虫与莫比乌斯圈

  □聂  梦

  公元1858年,人们从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那里学到一项神奇的技能:将纸条旋转180度后首尾相粘,甲虫便可以不必翻越任何边界而爬遍纸圈的所有部分,即原本永不相交的正反两面。158年后,在王安忆的小说《匿名》里,上演了类似的情景。

  这是一个形而上的故事。主人公年逾花甲,生命被突如其来的绑架和失忆拦腰斩成两段,前一段属于妻子、女儿、外孙和一家民营外贸公司,后一段则被 抛进大山里,在相对原始的野境中参与天地的生息,展开人类文明的周期与循环。小说起笔即陡转,上半部如同平行时空,一边是家人抽丝剥茧的搜寻,另一边是失 踪者囿于林窟几乎归零的迅速变种。大家各自焦虑,各自奔忙,从此再无交集。下半部写未能达成的归来,写二次进化。原始能力逐渐苏醒后,从小镇到县城,再到 热闹的江岸,现代社会的帷幕渐次拉开,回归的氛围愈发浓郁。然而,叙事终因一场意外戛然而止,失踪者彻底隐匿,或者说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循环,只剩下新鲜茂 盛的隐喻在他溺亡的水面下再度生长,热闹又拥挤。

  作者利用一次错误的劫持完成了时空的扭曲与粘合。主人公也的确有些像甲虫,甚至比卡夫卡的甲虫还要更离奇一些,一觉醒来,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 记忆。他克服重重困难向前直线行进,实际上是在更高维度上完成了一次有曲度的运动,让两条各自独立的轨迹结出交点,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家王安忆完成了物 理学家永远也办不到的事。她说《匿名》的写作是一次“巨大的野心”,这种形容并不为过。

  虽然小说陡转的两端分别联系着城市与山野、荒蛮与现代化,但作者在进行意义重置时并未作出明显的倾斜或宣判,与匿名有关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运转 在时空和文明的进化周期里。对主人公而言,际遇转变的冲突和对抗理应在他的身上显色最分明,但由于失忆,他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到整个人类用上一季文明的遗 迹去开凿下一季文明的壮阔行进中。

  在空茫中邂逅的人们,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这里听不到太多的人声。无谓的话被俭省了,有谓的话当中无谓的词句也被俭省了,每个人都成了偈语 式的人物。一切响动只源于天地。大块大块的议论遍布小说的每个角落,或抽象或具体。在议论中,王安忆展示出一种略带欣喜、略显得意的微醺状态,仿佛是因过 于长久地凝视世界、凝视思想而产生了轻微的幻象。她的用词并不晦涩,切换也自然,但仍旧传达出一种强烈的迟滞感,令惯常的文本感受力无处安放。

  莫比乌斯圈的叙事难度与完成度,让《匿名》有了许多容易引发讨论的点。小说的新意显而易见,一个文明人返回到原初状态重新进化,这在之前几乎从未被描述过,叙事手法上,这一次王安忆也走得比较远。然而新意并不等同于新变。

  有评论者认为,王安忆的写作有远离冒险的保守主义情结。新作《匿名》中,这种保守仍有延续,作者似乎需要通过对顺势关系的把握来获得写作的安全 感:小说的前半部分文字节奏缓慢且延宕,大量笔墨用于捋顺枝蔓,为主人公的销声匿迹寻找合理性;进化途中,每一位人物都肩负不同的引导功能,并按照文明演 进的顺序依次与失踪者相遇;意外落水后,9段漫长的细碎的呓语试图安抚死亡的突兀和遗憾,帮助结局圆满。种种细密的铺垫与安排,无一不透露出鲜明的王安忆 特色——外部世界为个人经验洞穿后方可呈现,鲜有真正的异质性力量介入到文本和作者意图中间来,局面永远在掌控之中,这是作者一以贯之的熨帖和无法割舍对 表象的尊重的必然结果。

  《匿名》的身份考古学

  □王清辉

  在我读来,《匿名》很像是一部考古报告,它发掘的不是地底下的文物,而是社会历史积淀下的人的身份。对于身份考古这一诉求,王安忆本人是有高度 自觉的。关于写作意图,王安忆直言“想写一种文明的再生,文明的循环和周期状态”,她也提到书中“有考古层”。在主人公被抛到文明社会之外,王安忆先是让 他在一个山野中慢慢失去记忆,擦除掉“文明的痕迹和禁忌”,然后又进入到一个相对低层的文明——养老院里,再重新接触人间的生活,“重新地进化一次”。

  除了主人公名字被隐去之外,哑子、二点、小先心、白化症少年、麻和尚、敦睦,他们都没有父母给起的名字。没有名字,就没有身份和合法性。王安忆 说:“其实,在我们现在的这个文明里面,有很多匿名的东西,因为叫不出名字,所以我们就当它是不存在的。”与其说《匿名》试图通过对这些匿名者的描绘,呈 现出一个丰富的、混杂的、生机勃勃的世界,不如说是提供了一种观察社会历史中人的身份的方法,这个方法我称之为身份考古学。在这个意义上,这非但不是一个 荒野求生的现代寓言,也不仅是一部身份认同的考古报告,更是一本哲思之书。

  《匿名》在写作中和考古报告最相契合的地方就是类型学的思路。划分类型对于考古研究非常重要,根据器物类型变化的研究,可以区分考古学文化的不 同时期及不同的考古学文化。比如中国青铜器研究中的标准器断代法,就是选择由铭文即可表明其年代之器,而这些器的形制、花纹无疑可以作为由器形上鉴别、贯 串同期之器的标尺。哑子、二点、小先心等人就是王安忆选中的“标准器”,他们都不是随便选中的,他们的出现都标志着主人公不同的进化程度。哑子和他一起 “造字”,二点让他发现“语音”,等等。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标准器,《匿名》的内在逻辑才完整:一个人身上有全人类进化的全过程,只是平日里我们意识不到。 而如果没有这些“标准器”,《匿名》就成了一部“列传集”或是“畸人传”,事实上,书里着实为每个人准备了一部“列传”,但是好就好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 “类型”,人和人之间甚至几乎完全无法通约。他们和世界之间没有合法的关系,所以他们对于世界是匿名的。

  为了实现作者意图,仅仅找到标准器当然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时间。记忆和时间关系紧密,而身份和时间的关系,则往往不被我们重视。事实上,当身 份被搁置的时候,记忆消失,日常时间也被同时取消掉了。身份和时间的内在联系反而就此浮现出来。以书中两处对时间的描写为例,一处是在写到杨莹瑛从小女孩 “杨杨”到“外婆”的历史变化之后,书中说:“时间被划分成代和代的区隔,因有了人的生活,混沌厘出清白,是人向自然做出的争取。现在,厘出的一线清晰似 乎又被淹没,重新混沌起来。那就是,当下的时间忽然静止,过往的则倒流过来,越流越涌,推挤成岩浆似的褶皱。时间在变形,她在这变形中活动,过往的事物迎 面而来,有的撞个正着,有的擦肩过去。”另一处是写二点回到林窟时他的牛:“时间也在这些畜类的身体里回溯,人类的说法就是反刍。”说白了,不是时间改变 了身份,而是身份改变了时间,至于身份因何而改变,那就是“人向自然争取”的结果。

  这不是一般的时空倒置,而是让每一个身份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考古层”,在小说的叙述中,就体现为每一个身份都拥有自己的时间。仍以二点为例, “二点心里是有个谱的,和大多数人,包括他哥哥的谱都不同,但不等于说不如别人的清楚。”如果粗粗看过,以为这里说的不过是二点是怎么找回家的,但是仔细 一想,这里写的是二点的记忆和时间。在这个基础上,二点才会把林窟里的主人公叫作“爹”,这是他的身份和他的时间所决定的。

  尽管“上穷碧落下黄泉”,但考古学家必须学会直面这样的认识,即他们想研究整个文化系统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这是考古学的局限。也就是说,考古 学无法重建整个文化系统。受制于这一局限,史前考古的独特贡献之一,就是了解文化在文献历史发端之前的发展方式。同样的,《匿名》中的身份考古之旅无法帮 我们重建整个身份认同的历史,这也不是作者本来的目标。至少,《匿名》刷新了我们对身份认识的方法论:身份当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社会历史一层一层作用 的结果。值得反思的是,文明的进程时而百世不易,但是社会的变迁时而却会日新月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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