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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牢笼(张珊珊)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2月16日10:46 来源:人民日报 张珊珊

  《毛猿》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尤金·奥尼尔上个世纪20年代创作的一部兼有现实主义、表现主义和象征主义的戏剧经典。今天读来,依然有其现实意义。

  《毛猿》中有三个牢笼,船舱、牢房和动物园里的笼子,扬克都待过。

  在第一个牢笼——船舱里,扬克与这个有限的世界是一致的。他是远洋邮船上的烧火工人,他们在炉膛口铲煤,把大船开动,一点钟走二十五海里。扬克比其他人更健壮、更有力、更自信,在他眼里,头等舱的家伙不过是残渣和炉灰,统统不“顶事”,他们才是“内部和基础”,是钢、蒸气、烟和一切!

  从一开场,奥尼尔就把烧火工人的前舱设置得像个笼子。烧火工人在蒸腾着煤灰和热气的禁闭空间中,身体不得停歇地被当作工具使唤。扬克却实现了幼稚的和谐,哪怕这就是地狱,也是他喜欢的气候,煤灰就是他的新鲜空气,他就是地狱里的一条好汉。直到这幻象被钢铁托拉斯总经理的女儿、想知道另一半人是怎样生活的米尔德里德击碎了。

  扬克“急转过身来,发出一种嚎叫、杀气腾腾的咆哮,蹲下身子想向前扑,嘴唇向后咧,紧贴在牙齿上,他的小眼睛闪着凶光”,奥尼尔照着动物进攻的样子描写扬克。米尔德里德整个被打垮了,像看毛猿一样惊慌地看着他,惊呼“肮脏的畜生”。之后的第四场到第八场,扬克几次以“恰像罗丹的《沉思者》”的姿态出现,他浑然的精神被敲打出了裂缝,他自认为是新人、强者,如今被她唤作“畜生”,他的自我认知在他人那里严重相悖。扬克要重新在他人那里确认自我,他要做的不过是挥舞几下拳头,要米尔德里德收回她的侮辱,但除第二场之外,米尔德里德再也不会出现了,扬克实际上是不可能再从他人那里得到确认、完成自我与他我的一致了,相反,自我因得不到确认只会一点点地溃散。

  在第二个牢笼——牢房的铁栅栏里,扬克的自我意识开始涣散,以为自己是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人猿。那是因为之前扬克向一大帮米尔德里德那样的人的复仇失败了。纽约五马路那个干净、漂亮、了无生气的精致街区像是被抽去了空气,扬克的拳头也像失重般不“顶事”了。扬克的知识、教育水平不高,他向资产阶级、向工业文明的挑战,并不能算作阶级意识的觉醒。他一心要复仇,找不到米尔德里德,就找像米尔德里德的那帮人,就要炸掉米尔德里德爸爸制造钢铁的工厂,因为他们造出牢笼——工厂、汽船、房屋、监狱——来囚禁他、嘲弄他,而他还以为自己在那里是“顶事”的,他要为这侮辱复仇。他以为“世界产联”跟他要做的是一码事——“把世界上的钢铁炸到月球上去”,“世界产联”的秘书咒骂他“是个没有脑子的人猿”。复仇又失败了。扬克再次以《沉思者》的姿态沉思,他的一致性被击垮了,本来和谐的世界颠倒过来——“本来我是钢铁,我管世界。现在我不是钢铁啦,世界管我啦”。

  于是,扬克走进了一个真正的笼子——动物园里关大猩猩的笼子。在第一个笼子里,他是人,自以为是强人;在第二个笼子里,扬克不确定自己是人还是猿了;到了第三个笼子,扬克愿意把自己和猩猩当做同一个“俱乐部”的。扬克羡慕猩猩,它在过去的丛林世界中是主人,它与自然是一致的;扬克起先以为自己是内部和基础,是世界的原动力,在一致性被敲打出裂缝之后,他发现谁跟他都不是一伙的,实际上世界是管他的。最后,当扬克要和猩猩握手时,猩猩被激怒了,拼命一搂把扬克掰折了,猩猩也认为他不“顶事”了,他无法退回到原始的一致性。

  《毛猿》副题为“关于古代和现代生活的八场喜剧”,“猿”是古代,“人”是现代,扬克可以被看做工人阶级的代表,但其实象征的是所有的现代人。作为一个动物,人和世界本来一致,但现在人失掉了自然的一致性,与新的物质文明的世界无法取得完全的一致,也就无从获得精神的一致性。但扬克自始至终都是个斗士,最后,他要和猩猩走出牢笼,“打一次最后的漂亮仗”,面对死亡的片刻绝望后,扬克喊出“死也要在战斗中死去!”他一路在对抗,这对抗的对象可以是米尔德里德,可以是资产阶级,可以是钢铁托拉斯,其实是无所指的大大小小的现代世界的笼子。他并不能将它们打垮,却还要一次次地反抗,他选择的是始终反抗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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