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季娜·科富尼科娃,被朋友们称作卡秋霞。她是小说《六角街灯》(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的女主人公,因母亲早逝,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随援建中国工程的苏联焊接专家父亲科富尼科夫来到哈尔滨,开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学习、工作、恋爱等生活的经历。哈尔滨人兼俄侨生活见证人的叙事者诺诺,作者借他之口,讲述了上世纪50年代到千禧年间三代哈尔滨俄罗斯侨民复杂生活的情境。随着故事的展开和深入,带读者了解了那个年代的片段式记忆和心灵震颤,因之,可以说是哈尔滨人的一页独特心灵史。
在总体的浪漫气氛下,充满时代精神和生活气息的情节在小说中叠次展开,不断有令人感叹或令人唏嘘的故事高潮出现。诸如书中写到的中学生与苏联专家共度篝火晚会,两个男孩的“普希金式决斗”,仲春时节桃红柳绿的儿童公园小火车之旅,江畔六角街灯下的甜蜜爱情,两位老俄侨的神奇经历,还有苏中师生合力研制新焊条的艰辛,两位老俄侨和他们的女儿也就是男主人公的母亲之死,乃至松阿察河上的男主人公的生命终结,都令人有不忍卒读之感。
但《六角街灯》带来的感动决不止于此。它带来的感动和深思,植根于广博而深刻的人文精神。作者在小说中表达和追求的是超越种族,超越国界,超越身份和偏见的人性,也就是人的本性,爱情的纯洁与忠贞,待人的真诚与善良,普遍的尊重与包容。但正如女主人公卡秋霞慨叹的那样,“好人做了坏事,给人造成了伤害,你却不知该反抗谁,怨恨谁,这不奇怪吗?”其实,这正是值得再三深思的人文悲悯。我钦佩作者的勇敢,能够在当下物欲横流的社会状况下,用自己的创作,在文学上始终秉持着这份可贵的人文坚守。
小说的整体格调,是在浪漫中凸显冷峻。冷峻是长篇小说作者必备的品格,而丰富的生活细节则是小说的血肉。在冷峻和细腻间述说往昔,需要作者高超的写作技艺,显然作者李文方对此十分清醒,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小说的悲剧性结尾,是故事逻辑的自然结果。小说的第一层次,无疑是将人性最真切、最美好的一面,展示给读者,而后再无情地,甚至可以说残忍地将人情美与人性美的一切撕碎,一一地呈现给读者看。悲剧意识是这部小说成功的基石,也是作者人文坚守的核心。
在叙述结构上,作者突破传统长篇小说叙事的人称局限,在总体第一人称以诺诺为主体叙事外,大量采用双第一人称叙事,即以诺诺和卡秋霞两个“我”交错展开情节,3个视点的结构,使小说显现出时空立体化的特殊效果,类似于目前的3D电影,这当然是一种成功的创新。而小说中作为故事线索一再出现的六角街灯,更是一个意蕴深远的人文标志。从这部《六角街灯》看,与其说现实主义悄然归来,不如说是小说题材的浪漫氛围唤起了作者的现实主义关怀和现代主义追问。现实与梦想的交融,现代与传统的纠结,是这类故事的最佳叙事方式,也是它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