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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现实之海去碰触本质——读杨帆的小说(黄孝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2月01日08:14 来源:光明日报 黄孝阳

  杨帆的小说有破碎感,故事相对完整,是仍然镶嵌在框架里表面布满裂纹的镜子。给人悬念——那是我吗?给人痛苦——那不是我!这种自我观照不仅让我看到了灵魂的真面目,小偷、下岗女工、按摩师……这些边缘人是日常现实的景象,也是个体心灵的某种病灶象征,更有意思的是,那些奇异的裂纹,让镜子的隐喻从博尔赫斯与拉康的目光中摆脱出来,不再落入那些形而上的狡猾圈套,从而与中国当下的底层“真实”建立起一种让血肉震颤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现实中,甚至人所梦见的,皆会成为现实。所以马尔克斯声称他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一个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就在于他对现实的理解能力与处理艺术。把现实比喻成风暴之海,海面无数泡沫,是各种光怪陆离的事件与戏剧性的漂浮堆积,许多作家的笔就停留于此处,并把自己的这种写作命名为写实主义等。对当代小说家来说,这是不够的,他要能不被这些泡沫所诱惑,从众多充斥人们视野的纷繁世象中,潜入现实之海去碰触本质。这是一个艰难的旅程,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下潜方式(价值立场与思维方式),找到潜水衣(对当代现实的体验能力与一定的知识结构),还要能在下潜到水底三尺、三十英尺后,用自己的叙事腔调,去概括整理自己的所遇所得,并且想象三千英尺深处的大鱼怪兽。

  我想杨帆现在应该就是在三十英尺的水底下。她显然不满足于现实之海面上的那些泡沫。这可能是她的天性与独特经历造成的,她能有这种力量拒绝这些极易令写作者沉溺其中、具有致瘾性的泡沫,意识到现实之海的广袤,开始去探求真实。她试图去理解当下它为什么发生,为什么有这种悬崖瀑布似的发生,这种发生还将带来一个怎样波澜壮阔的现实;这种发生与中国人固有的性灵或者说文化基因又有一个怎样的关系,又将在何种层面上重新塑造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密码。

  从现实到真实,这是一个质的飞跃。只有完成这个转向的作家,才有能力去回击“现实比小说精彩N倍”之类的说法。小说才有理由在这个大时代获得它应有之尊严。

  杨帆的笔墨简洁,克制,近乎素描。杨帆对底层人物抱有深切关注,字里行间与他们有着极强的共振频率,但她没有陷入一个对底层叙事的想象书写,不是像现在一些作家抱着精英意识与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试图为底层代言,为苍生立命,要站在一个道德高地挥舞着狼牙棒,再盛上“一碗上面漂浮着一点悲悯几许同情的心灵鸡汤”。她目光冷峻,剥皮剔骨,以一个在场者的姿态,用一种外科医生般的精确,来发现他们的日常与他们衣服下的不堪。

  穷人并不因为穷,就具有某种不言而喻的道德。贫困给这些边缘人物所带来的,有物质上的窘迫,还有思想上的匮乏。正因为这匮乏,他们往往在走投无路之时,心生恶念。她写《按摩店》(载《山花》2015年7期),“我”是一名小记者,是可怜之人,生活一潭死水,狼狈不堪,因为女按摩师反复唠叨,不胜其烦,把女按摩师“绑成一个粽子”,扔在洗手间里;女按摩师为了生活假扮盲人,值得同情,误以为女儿被“我”拐走,歇斯底里,把心头的积怨都发泄于无辜的“我”身上。这些人通常被自己偏狭的情感逻辑与认知逻辑异化,尽管这种异化只是为了“活得更像个人样”。这个极为荒谬的悖论带来深刻的绝望。

  杨帆以一个女性独有的感受力来体验生民之痛,直面当下,这需要勇气,尤其是在“越来越多作家转向历史(一种消逝的死去的现实)和语言(一种观念中的假想的现实)”的时刻。她又能用一种异于人们对女性美学固有认知的独特腔调来叙事,小说文本里罕见“一帘远念、半榻轻愁”等与女性相关的那种轻质词语。句子硬、实,平白如话。这很有意思。也许就是这种对词语下意识的选择,才给了她潜入现实之海的能力。如果说许多作家对现实的理解与处理,还在一个500万像素层面,她已经来到一个1000万像素层面,把现实解剖到一个“角质层、表皮、真皮”的地步。这种解剖的深度会在读者的灵魂上形成伤口,痛苦与深思就从这些伤口(镜面的裂纹)进入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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