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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寻常见奇崛——读北海诗人庞白、邱灼明(王士强)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2月01日07:54 来源:中国作家网 王士强

  用地域来指涉诗人的艺术特色,在诗歌批评当中似乎有些偷懒耍滑。但同一地域的诗人,往往确实能够抽绎出某些文化上的通融和精神上的草蛇灰线来。同为广西北海诗人的庞白和邱灼明,从根源上讲或许不能算是同一范畴内的诗人,但两人的诗都长于在寻常中见出奇崛,在对造化自然的体悟中伸展自己的诗思。

  庞白的诗自然、宽阔、从容,其所写多为寻常之物,但每每能够从中发现不同寻常之处,营造出一个别具意味、富有张力的诗性空间。他对生活采取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是热烈、零距离的亲密接触,也不是冷漠、孤傲的拒绝与排斥,而是“入乎其内”的同时又“出乎其外”,诗中同时包含了入世与出世的内容。诗人庞白正是在这种“内”与“外”、“入”与“出”之间穿梭、往返,其诗歌的容量、厚度、复杂性得以廓张,诗意也由之氤氲不绝。

  庞白追求一种恬淡自然的境界,致力于呈现日常生活之中的诗性,但这种诗性不是经由简单而是经由复杂而获取的,他最后的选择是“放下”,但这种“放下”不是“一切全无”,不是虚空、虚无,而是有所取舍,其目的是为了“生”而不是“死”,是为了追求更好、更值得的生活,正如他在诗歌《顺序》中所写:“首先茕茕孑立”——这是确立自我的阶段,“其次白茫茫一片”——这是勘破世相的阶段,“最后在喧嚣中诞生”——这是新的自我生成、新的循环开始的阶段。庞白对复杂性的追求鲜明地体现在他的悖论性修辞之中,他往往能够在事物中发现其相反的、矛盾的一些特征、品质,比如诗歌《无题》中所写“天空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一生都明亮了”,《肯定》中所写的“另一个我”:“我们终生相随,却永不相见”,又如《炭火》中所写石头中包含着“火,挥舞着拳头”,这样的书写能够深化人们对事物的理解与观照,非常别致而又饶有趣味,留下的是一个有召唤性、富有魅力的想象空间。《整个世界都紫色遍野了》一诗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是对“世界”的隐喻,很具象、生动,同时又很抽象、概括,最后的诗句“梦中消失的/从未有过的/仍将重新出现,然后反复离开”,尤其耐人寻味,达到了“诗”与“哲学”的融合。

  总体而言,庞白的写作显得比较自然,不刻意,但它同时也不乏深刻的维度,或许可以这样说,他达到了一种“深刻的自然”或者“自然的深刻”。比如在《山坡上,绵羊吃草,人流浪》中,他写道:“青草在山坡上被绵羊放倒/无数人在绵羊走过的路上被青草放倒”,“人”被“青草”放倒,里面呈现了生命之不可避免的结局和悲剧,非常冷静、深刻,但其中的叙述主体又是平和、达观、自然的。又如,在《祝福每一朵花》中,他写道:“我更希望每一朵花/拥有足够的阳光、雨水/自由的空气/希望它们开得更像一朵花/在渐渐昏黄的落霞中/摇晃”,这里面呈现了一种自然、自由的状态,无所欲求而又包含着生命之律动,平易之中包含着深刻,耐人寻味。从诗歌表现手法和体式的角度来看,庞白的诗歌也可谓丰富,他有如《像木匠一样爱我》这样真诚、深切的抒情之作,也有如《老莫》《阳台》这样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在波澜起伏的叙事之作,在长诗、短诗、组诗之外,他还致力于散文诗创作,而其散文诗无论是在内容的丰富与自由度,还是艺术技法、美学趣味等方面都别具可观之处,探索和张大着诗歌的边界。

  邱灼明写了不少纪游诗。纪游诗是一个出现很早的诗歌品类,古往今来有无数的文人墨客写下不可计数的纪游诗,这难免形成如布鲁姆所说的“影响的焦虑”,当然同时也构成了先在的基础和求新的动力。邱灼明的纪游诗由自我出发,以个体为本位,初具特色,亮点颇多。

  诗人所游历的地点或关乎人文,或关乎自然,但无论如何都是大于“自我”的,指向永恒、崇高、壮丽等的形而上维度。这里面的观物方式如王国维所说有“以我观物”和“以物观物”两种,邱灼明的诗大致属于“以我观物”,其中的主体性较强,有着明显的主体性、现代性特征,故而,他诗中的“古”是以“今”为坐标和对照的,或者说是“古为今用”的。同样,其诗中的“洋”最终也是为“中”所用的,譬如其关于俄罗斯的诗中既包含了关于人类、文明、艺术的一些普遍性规律与感受,同时也包含了俄罗斯与中国文化之间的关联与对话。又如,《杜甫草堂》不但写古代的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同样写当下社会的境况:“……房子虽盖很多/但经济适用房不够/房价愈来愈高/耕地愈来愈少”,其中包含着对现实的关怀、关切。《肃立在孔子墓前》一诗同样写了当今社会中所存在的校车超载、论文抄袭、见死不救、书画雅贿等现象,由此而与古典的儒家精神形成对照,古、今之间观望互现,从而形成了具有对称性和张力的结构。

  邱灼明的诗注重艺术构思,其感觉敏锐独特,经常有新奇的发现,比如他在《呼伦贝尔草原上空的一只鹰》中所写的“鹰”:“好像用翅膀在呼吸/草原上的风/好像用翅膀在倾听/草原上的歌声”;“它展翅不动/像一朵睡着的乌云”,都非常独特,让人过目难忘。他写《趵突泉》:“像水的花朵/在水中盛开/像水的舞蹈/在水里奔放”,他设问道:“如果说大明湖/是济南的眼睛/趵突泉,可是济南/一颗永远跳动的心?”这里的比喻同样是形象、生动、传神的。此外,邱灼明在诗歌的形式、节奏方面也多有考究,比如其《访托尔斯泰故居庄园》形式方面所采用的四行一节、灵活押韵的方式,以及《雨中泰山》在诗歌的节奏性与音乐性方面的追求等,都使诗歌的内容与形式达成了较好的结合,两者相得益彰,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性。总的说来,邱灼明的纪游诗无论是在内容还是形式方面都有其独到之处,为这一诗歌类型刻下了若干个人印记,并使其增添了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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