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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亚·科托《盲渔夫》:对莫桑比克的身份追寻(陈雪儿)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1月29日09:26 来源:中国作家网 陈雪儿
米亚·科托米亚·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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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亚·科托(Mia Couto),原名安东尼奥·埃米里奥·雷特·科托,1955年出生于莫桑比克第二大城市贝拉。在父亲影响下,他14岁在报纸上发表诗作,17岁进入大学 学医。1974年“康乃馨革命”爆发后,米亚·科托转行成为记者。1983年其第一部诗集《露水之根》问世。发表于1992年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梦游之 地》获得1995年莫桑比克作家协会虚构作品奖,并在2002年被评为20世纪非洲大陆十佳图书之一。2013年,米亚·科托获得葡萄牙语最高文学奖—— 葡萄牙卡蒙斯文学奖。

  30余载的文学创作生涯中,米亚·科托在诗歌、杂文、短篇小说及长篇小说领域均有优秀作品。他不仅被公认为是最重要的莫桑比克作家之一,也是该 国作品被翻译得最多的作家。他的许多作品运用带有鲜明莫桑比克烙印的葡语,力图将莫桑比克不同地区的语汇融入创作语言中,并且使用全新的非洲式叙述模式。

  短篇小说《盲渔夫》选自米亚·科托的短篇小说集《每个人都是一个种族》,讲述了渔夫马内卡出海捕鱼后失明返回家乡的故事。作为米亚·科托作品中 的重要主题,非洲语言的口语性以及非洲大陆的身份认同在在小说中得到了多样展示和深入探讨。主人公马内卡正是莫桑比克这个国家的隐喻和象征,他在海上的迷 失以及失去双眼后的心灵流放都反映了莫桑比克的殖民历史、脱离殖民后的彷徨以及不断找寻身份认同的历程。在语言方面,丰富非洲口语的融入以及新造词的出现 造就了小说的独特写作风格,增加了创作的可能性,深化了作品的内涵;在情节方面,故事叙述中多处暗含对莫桑比克过去的影射和反思,作者试图通过解读国家的 特殊历史文化来找寻莫桑比克遗失已久的国家认同。

  渔夫马内卡在某次出海时遭遇风暴,迷失在海洋中无法返回陆地。时间流逝,渔夫陷入了难熬的饥饿。为了生存,他不得不挖出左眼当诱饵去钓鱼。靠捕 获的鱼支撑了一段时间后,面对饥饿的再次降临,渔夫只好又挖出右眼,并借此钓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条鱼。缓解了饥饿的渔夫重新获得力气却陷入黑暗,只能依凭 感觉在海洋中以臂为桨去找寻陆地的方向,最终奇迹般地靠岸并返回家乡。

  回家后的渔夫渴望重返海洋,却遭到了妻子萨利马的阻碍。为了维持生计,妻子希望代替丈夫出海捕鱼,但是这无异于贬低一家之主的男性尊严,渔夫愤 怒地驳斥了妻子的想法,开始拒绝妻子的照顾并疏远她。当生计难以维持、妻子再一次表达出海捕鱼的意愿时,渔夫责骂了妻子,将渔船推到沙丘上,不再回家,与 外界隔绝。

  妻子给渔夫送饭时看到丈夫颓废的模样,央求渔夫像过去那样粗暴地打她,然而渔夫只是打翻饭盘并让妻子拿来火把,随后他放火烧了渔船。妻子倍感煎熬,决定不再理会自暴自弃的男人,将孩子带离他身边。失去妻子和孩子的渔夫就这样孤独地栖身于沙滩上。

  一天夜里,天空突然落下冰雹。在绝望和痛苦中,不知如何躲避的渔夫一边跪在地上、举起双臂保护头,一边大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一个疑似妻子的女 人将他带往一个小屋躲避灾难。日子一天天过去,神秘的女人只是照顾着渔夫却不曾开口说话,渔夫的状况渐渐好了起来。每天下午,渔夫都会秘密去树林中做一件 事。直到某天,渔夫交给女人一双浆,让女人划着自己为她造好的船出海捕鱼,并且告诉她自己决心去找寻失去的双眼。之后的每个早上,双目失明的渔夫都行走在 海滩上,试图找回自己的完整面孔。

  渔夫马内卡与大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海同样深刻影响着莫桑比克的命运。15世纪末,葡萄牙人正是在开辟东印度航线时来到莫桑比克,并在此建 立殖民地。海洋让渔夫失去双眼,殖民者乘着海浪的到来同样让这个国家在几个世纪的殖民统治后丢失了原有的身份认同,具有了与世界相隔绝的非洲大陆文化特 性。

  渔夫在海洋上所经历的流放——“这场流放,让他自此与大海隔绝的放逐,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也是在暗指莫桑比克的彷徨。莫桑比克所面对的是殖民时期过后一个国家在文化和思想上的流放,是在世界版图中重新找寻自我身份的迷茫以及随之而来的多方面困难。

  在情节架构上,挖出双眼这一事件是小说下半部分情节开展的基础,而“眼睛”在小说中也暗含特殊的意义。眼睛是人观察外界的窗口,对于自我和世界 的沟通必不可少,正如文中所说:“渔夫回来了,却被剥夺了让我们成为人的最重要的东西:眼睛,即我们心灵闪烁的窗户。”由于失去了自我认知的途径——眼 睛,渔夫也就随之丢失了人的身份,无法再依靠双眼去认识自我。对他带来的影响是隐喻身份认同的丢失给莫桑比克带来的混乱。隔绝于世界的文化特性让莫桑比克 陷入无助的境地,让这个国家如同盲人一般陷入无边的黑暗中。

  在渔夫奇迹般地返回陆地后,文中的一句反问为我们揭示了作者的隐含意义:“难道在失去视力的帮助后,他的双臂再次找到了返回的路吗?”我们或许 可以推测,在挖掉双眼前,渔夫之所以没能返回陆地正是因为视力反而成为了阻碍。表面上看来,视力帮助我们辨清了方向,然而在茫茫的大海中依靠双眼去找寻方 向显然是徒劳的。失去视力的渔夫对外界更加敏感,凭借与生俱来的感觉找到了回家的路。这让我们意识到如果仅仅依凭双眼,很多时候所认识到的只是事物的表 象。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国家而言,在找寻身份认同的道路上,重要的不是流于表面、执著于所能看到的景象,而是要深入内在、发现不可见中的可见。因此对于莫桑 比克来说,要找回遗失的身份认同,就应当透过多样而繁复的表象去探索深藏于国家内部的文化根基和文化支柱。

  失明剥夺了渔夫重返大海的权利,在他看来这等同于动摇了他在家庭中的地位,所以他拒绝接受妻子的照顾,而是一次次将自己推向更加极端的孤独与隔 绝中。失去双眼的渔夫变成了残缺的人,这不仅是身体更是心灵上的残缺。他无法定义自我的身份,因为生活中熟知的一切——海洋和捕鱼——都已经离他而去,他 惟有在孤独中去探索内心、找寻生命的意义。当冰雹降临,沉默的女人拯救他之后,他焦躁不安的内心最终得到了安抚和平静:“马内卡就这样慢慢找回了时间”。 经过自我挣扎,他摆脱了黑暗带来的恐慌,坦然接受了生活的巨变,甚至改变了对妻子的态度,同意妻子出海捕鱼。渔夫失明后的反常行为,也是一个国家在失去身 份认同后的徘徊;渔夫深入内心的旅程就是莫桑比克在经历了与世隔绝和文化思想的流放后重新找回自我的历程。

  《盲渔夫》不仅包含了对莫桑比克殖民历史和当下状况的描写,米亚·科托同样表达了对国家未来的期盼。小说最后一段描绘了渔夫试图找回自我的举 动:“从那以后,在每一个如期而至的早晨,人们都看到盲渔夫沿着海滩徘徊,搅动大海在沙滩上拼出的泡沫。这样,在液体般的步伐中,他似乎是在一波波海浪中 找寻他的完整面孔。”这段描写正是在隐喻莫桑比克的未来:虽然殖民者经由大海入侵了这个国家,虽然如今莫桑比克正在经历着苦难,但是在如“液体般”流逝的 “步伐”里,莫桑比克不会忘记国家的历史和文化,一代代人都会继续找寻莫桑比克丢失的完整模样,正如一波波浪潮执著地涌上沙滩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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