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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作品的回看率(徐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1月28日10:08 来源:北京日报 徐江

  流行音乐里的“回看率”

  最近几次,在不同场合与人对谈或笔谈,都不知不觉在围绕文艺作品的“回看率”这个圆点。

  比方我建议喜欢听民谣和摇滚乐的年轻朋友,尽量多去听听英语流行歌,体会一下其内在的流派、审美丰富性,以及精致词、曲。也正是这些,造就了许多被视为“世界性经典”的流行歌曲目。从“甲壳虫”乐队、“地下丝绒”乐队、“平克·弗洛伊德”乐队,到“齐柏林”乐队、“邦·乔维”乐队、“U2”乐队,再到“山羊皮”乐队、“酷玩”乐队、“海鸥”乐队……一波又一波的年轻艺人,前仆后继,带来他们对美和生命的不同理解,带来他们对艺术的探索和历险,而摇滚乐乃至整个流行歌文化,就是这样在岁月和青春的叠加与努力下,壮大、丰满起来的。

  当人们今天看到、听到晚年的鲍勃·迪伦、麦卡特尼、尼尔·扬、罗纳德·科恩、艾伦·帕克、查理·兰保夫脸上沧桑的褶痕、唱片里日趋浑厚低沉的嗓音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记忆和音频里,那些稚嫩、朝气且不乏挑衅、恶作剧的歌声。沉稳的老艺术家与冲劲十足的年轻艺人,这近乎于两极的特性,奇妙地通过同一个演唱者展现在眼前,不会令人厚此薄彼,只会让人感慨岁月对艺术的点拨,人生对艺人的打磨。

  除非基于特殊的技术方面的挑剔,几十年前的作品,依然能在今天唤醒听者的感受,且不会笑话自己年少轻狂,或口味粗糙。这大约是英语流行歌经典,和汉语本土流行歌的最大区别。最近在微信上看到有人在宣传我国台湾的歌手胡德夫,说是另一位当代殿堂级歌手听完流泪了。我个人虽然对胡德夫的歌没太大共鸣(相比之下,我倒更容易被年代更早的北师大学长王洛宾,以及比胡稍早的李泰祥的歌打动),但在华语流行歌里,能被人视为艺术家,在多年以后还能撼动后辈同行的心弦,这样的歌者也算屈指可数了。尤其是在近三四十年,除了一个罗大佑,许多曾经的才子都自沉或被淹没进岁月的长河里了。即使可敬的、能在理念和技术上与时俱进、一直逆潮屹立的崔健,那些深深刻入听众记忆里的歌目,其水平的参差也会随时间而渐渐放大。

  艺术标尺:常看常新

  回看性的要求对于当代文艺作品来说是最难的,有时会凸显出一个艺术家身上的自我矛盾。张艺谋的《红高粱》、《活着》、《有话好好说》重看没问题,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和《荆轲刺秦王》重看没问题,但他们后来的一系列作品就不好说了。贾樟柯的《小武》可以,《天注定》也能禁得起看第二遍,但从《站台》到《三峡好人》似乎就很难在“回看度”上进行测评。这些作品在反响上的起伏,肯定折射了创作者精神深处的某种起伏、转向。但为什么导演们必须在时代面前起伏、转向呢?这样的问题不止留给电影史研究者,也留给其他志在缔造伟大文艺作品的创作者。想一想那些离我们这个时代很近的伟大导演,他们即便在创作主题、作品属性(文艺或商业)方面产生转向,也并不影响作品的回看性,对比一下波兰斯基、肯·洛奇、迈克·雷或诺兰……这些迥然不同的导演,他们的早期影片和巅峰期影片,基本上都能在这方面交出满意的答卷。

  如果从赛珍珠算起,好像所有与我们这块土地有关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其得奖演说基本都比作品写得更具高度和普世性。除了莫言的《红高粱家族》和他的早期中短篇,所有与中国元素有关的诺奖得主小说,很难说在回看率上令人满意。巴尔扎克、莫泊桑、曹雪芹、鲁迅、川端康成之所以在汉语读者眼里伟大,并不完全是因为他们进入了语文课本,或是被改编成了影视作品。文字畅晓、不晦涩,耐看、经看、每看往往使读者萌生新的心得,这才是文学的价值所在。而这,对于近几十年的 “茅奖”、“鲁奖”、各色国际奖的得奖作品,乃至争议中落选的作品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更严格的标尺。甚至有可能是最靠近文学史的标尺。

  对写作“无所求”

  伟大灵感才能降临

  传统的文艺在信息无限膨化成碎片、趣味无限切割成时段的年代,日趋小众化是大势所趋。对于创作者而言,这里面不存在“甘不甘心”的问题,而存在能否“顺天应时”的问题。何谓“应时”?关注和反映自己时代人们的精神状态,并用形象记录下它们,而不是像个媒体时评员一样,整天对着市井新闻热点发居委会大妈式的喜怒哀乐议论。何谓“顺天”?尊重人类各学科无限分工、细化,趣味与受众无限细分这一大的规律。不要像鲁迅笔下的“九斤老太”们,总是埋怨“理想的时代已经过去”,以发出“伟大的某某年代”不再的感慨作为自己懒惰的遮羞布。对于文学、文艺来说,“伟大的年代”从来不是“伟大作品”诞生的必填项。有时候,换一种思考方式是能解脱不少执念与误解的。比如,当作家们因为看不到自己的行业收益,可以接近欧美同行(其实这里面也可能存在了自我期许过高等因素),转而开始羡慕编剧的时候,他们一方面让自己的职业目标离个性化创作本身更远了;另一方面,却靠近了当年施耐庵、蒲松龄、曹雪芹们创作伟大巨制时所需要的自由度。写作不一定能被写作者用来当作改善生存境遇的手段。当你对“写作”这一行为真的达到“无所求”的时候,伟大的灵感或许才能真的降临。

  在新的时代,诗人朗诵早就不再需要广场了,落伍的俄罗斯式朗诵情结,早已被艾吕雅、庞德乃至勃莱们的“咖啡馆-学院”式原创朗读与争论所取代;所有的舞台剧也早已告别万人空巷了,连欧洲的殿堂级戏班子也只能跑到中国来寻求演出资助,好继续完成他们时长五六个小时的极限剧场游戏。在今天,所有有着悠久历史的艺术,它们的爱好者可以默默地在每个城市的一隅咀嚼自己的狂热,但诅咒自己的时代,绝不是创作态度上的积极表现。连足球明星都会说出“我不会往自己的碗里吐口水”这样绝好的台词,创作者更不能,因为所有创作者的委屈,都是用来去酿造艺术的美酒的。

  最为耐人品味的果实,往往是在寂寞和寂静里成长的。它们必须悄悄成熟,于无声处。然后,等岁月懒洋洋走来,给它们戴上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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