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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原是牧马童(高振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1月14日10:51 来源:吉林日报 高振环

  乾隆五十七年(1792)秋,英国马嘎尔尼使团经过漫长九个月的航行,在翌年夏季来到中国。使团规模庞大,女王的礼物也堪称宏富,选择了一切最能显示欧洲技术文明的产品来做礼品,渴望“给予皇帝及其大臣以庄严华丽的印象”:天体运行仪、地球仪、赫歇尔望远镜、蒸汽机、棉纺机、织布机,此外又有榴弹炮、迫击炮、连珠枪以及装备110门火炮的巨型战舰“君王号”模型,甚至还带了一位热气球驾驶员,想望着让中国的皇帝乘坐气球翱翔蓝天……

  可是,使团带回的只是失望。副使斯当东爵士后来撰写了长篇报告《英使谒见乾隆纪实》,详述了使团访华见闻。主要负责使团接待的是和珅,“和中堂始终保持一种置若罔闻的态度,态度冷漠,语气专横傲慢。”而“大批随从人员,都自觉尊贵得了不得。”在斯当东笔下,给使团留下良好印象的,似乎只有一位“松大人”。这位松大人,在北京参与了使团接待,使团归国时又奉乾隆之命陪送使团到舟山。接待时,“松大人可能发现过去那位钦差所做的关于使节团的报告中许多地方歪曲不实,因此在他的报告中,他尽力做符合于事实的有利于特使的报告。松大人胸襟阔达,又富有文学修养,这可能有助于纠正狭隘的民族偏见,这种偏见,由于他所受到的教育以及他的家庭出身,最初他大概也在所难免的。他读的中国书和满洲书很多,学识非常丰富。在所有同特使接触过的中国官吏中,只有他一个人在旅途中携带大批书籍阅读。他的态度非常谦和,虽然他还是保持着他的地位所应有的尊严。”特使(马嘎尔尼)私下听说,他曾上奏皇帝,“从英国人的言行推测,假如发展两国往来关系,不会产生任何坏作用。”“假如使节团进入中国以后,招待总责不由那位钦差而是由松大人负,特使的工作及停留期间所遭遇的困难一定要少得多。”

  这位在接待英使时甚有胸襟学养的松大人,便是曾任吉林将军的松筠。

  说来,松筠人生奠基的脚步也正是在吉林城里迈开,那也是慧眼识才的一段春风故事:他生于蒙古科尔沁草原正蓝旗玛拉特氏的一个家庭,父亲班达尔什好侠重义,将家中320亩田地悉数送给遭难的朋友,松筠顿成穷困失养的流浪少年。12岁时,随人流落吉林城里,在一个商贩家为之养马。草原上的孩子天生爱马,更兼松筠聪慧勤恳又忠诚敬业,槽前识得马性,鞍旁解得马语,马场上懂得马的“三弱态”、“五劣相,”古来的“相马歌”、“相马经”、“相良马论”……在他皆如童谣一样朗朗诵唱:“三十二相眼为珍,次观头面要停匀;相马不看先代本,亦似盲人信步行。眼似垂铃紫色浸,睛如撒豆要分明。白缕贯睛行五百,瞳生五彩寿多龄。鼻纹有字须长寿,如火如云四十春……”几年里,他把这个商贩家的马养得良马如云,城外的原野上,时常可见这个英俊少年在猎猎风声里追逐着马群,人马相得,上下翻飞如电。烟尘绝处,留下的是无尽的赞叹……

  这一年,有位蒙古族将军来吉林履任。蒙古族人爱马如命,视良马如长生天外的日月星辰,与马生死相依。未及进城,将军忽地被松筠放牧的马群惊呆了,看那一群马,个个都有英灵之气,长鬃挽云,蹄下生风,奔跑起来有惊雷掣电之势,这就是想望中追风的天骏,是传说中可以踏云的神驹啊!再看那牧马少年,虽是少小年纪,却是气宇不凡,“状貌魁异,不类常儿”大有少年英雄气象。将军爱赏至极,召过少年,问了家世,几天后,召来商贩,慷慨还以身价,领着松筠回到府中。

  这位将军诚为大义厚德之人,待松筠更胜己出,很快将松筠送入官学。松筠也确是“不类常儿”,聪秀而又勤奋好学,“读书习射,皆冠其曹,”成绩总列第一。乾隆三十七年(1772)19岁时,以翻译生员考补理藩院笔帖式,兼通满、汉、藏等多种语言。从此走进京城。4年后,在23岁时升任军机章京,又一年升任主事。因为才力过人,又敢于任事,松筠甚得时任礼部尚书阿桂的爱重,也渐为乾隆皇帝所知。以后,受命前往新疆库伦任办事大臣,专责与俄罗斯贸易;又任驻藏大臣,前后凡5年。历任陕甘总督、内务府大臣、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一生中有20多年奔走边疆,《清史稿》评价,其“廉直坦易,不随时俯仰”,和珅用事时,亦不为之所屈。实心为国,施惠贫民,驻藏时多有善政,名满海内,尤以“治边功最多,”主张平等贸易,和睦边疆,是清代的治边名臣。

  松筠一生虽大半奔走边地,却又数度身膺大任重来吉林。

  乾隆四十九年(1784),乾隆五十九年(1794),松筠曾两次来吉林办理参务案件,严厉查处了一批贪污官员。

  道光三年(1853)九月,松筠从盛京将军任上转任吉林将军,可次年二月便解任了,尚不到半年。松筠上任伊始,即大刀阔斧整顿吏治,肃清政风,查办了伯都那副都统永海在任拉林协领时私挪库银、虚报开销的贪污案。而很多年后,时间的流光沉潜为历史的记忆后,一些人扼腕叹息的是他倡言在小绥芬屯垦的奏案没能施行。当时,他以在新疆伊犁实行满营屯垦的成功经验为凭,建议在小绥芬、双城子、达塌河一带开荒屯垦,发展农业,巩固边疆。奏折呈递上去,却遭驳回。《清史稿》为此评议:“当时以不急之务沮之,至咸(丰)、同(治)间,其地竟划归俄界,苟早经营,奚致轻弃?实边之计,顾可忽哉!”

  松筠能诗能文亦能画,著述甚丰,有《品节录》、《绥服纪略》、《西藏图说》、《西藏巡边记》、《西招纪行诗》十数种,史家称其西北史地学的开拓奠基者。其书法气势磅礴,墨韵淋漓,一如天马开张。今天,北山公园“天下第一江山”匾额便是其遗墨。时光漫卷,书迹长存。笔墨飞舞之间,此中应寄怀着他对这一片河山无尽的感念与存想吧?

  格外又应一记的是,松筠后裔中,五世孙言菊朋,六世言少朋、言小朋、言慧珠、言慧兰,皆为艺苑人物名角,各以生命的风华彩虹一样妆饰了中华艺苑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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