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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语言的水墨诠释父子间灵动的情怀(陈玺)

——夜读李少君诗作《傍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2月15日14:43 来源:南方日报 陈 玺

  我是上世纪60年代生人,古板的生活和紧绷着的节奏,研磨着人间的情怀,使其闷着发酵。

  小时候,我无论是得了三好学生,还是考上了重点中学,或是后来考上了大学,当我将录取通知书捧到父亲眼前的时候,他只是瞬间浮出一丝浅笑,随即就忙着手里的农活。父辈隐埋的僵滞的情怀,于我始终是一个谜。

  偶得李少君《自然集》,置于床头,浴后撩被靠床,静思细品,常让我将生命放在自然的背景下,在坦然和恬静中入梦。一首《傍晚》似乎揭开我心絮的帘子,让我洞察到父子情怀的深沉和甘醇。

  《傍晚》中,作者选取了小时候母亲做好晚饭,让他出门在傍晚的夜色中喊在林子中散步的父亲回家吃饭这一图景,应与好多人孩提记忆中的场景相似。哗啦啦的树林,夜色的包裹,孩童的怯惧,只有呼喊父亲的声音,能够证明自己的存在。父亲的答应,确认了自己的存在,一呼一应中,夜色在作者的感官上发生了驿动。

  一线天的山谷中,石崖不懂人的喊声,它将喊声放大在山谷中回应,传递给更多的受众;莽林中,人的喊声惊飞了鸟雀,溪流潺潺的流响稀疏了喊声;空旷的原野上,蓝天白云,清风摆动着,吸附了人的喊声,剔除了内容,喊声瞬间变成了微弱的空气震动。稀落的人群中,喊声于路人,经过内容的筛滤,与自己无关时,就会放于自然的音籁中;喧哗的闹市,基于血缘和亲情玄妙的感应,亲人间剥离杂乱的音序,可以在老天设置的同一频段上,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夜色正一点一点地渗透黑暗,如墨汁一样在宣纸上蔓延”,作者将呼喊父亲回家吃饭,放在夕阳已坠的背景下,用这样的方式,富有韵味地涂抹着夜色的浸染。“一点一点”凸显了黑暗闭合的时序韵致,“渗透”勾画出了黑暗沉降的方式。文中太阳和墨汁是明与黑的核子,在夕阳坠去的背景下,天宇就像一张宣纸,墨汁在渗透蔓延。这种表现方式,既有古体诗浓浓的韵味和深沉的意境,又有现代的那种张弛和活性。

  “我每喊一声,夜色就被推开推远一点点;喊声一停,夜色又聚集围拢了过来。”在孩童幼小的心灵中,父亲就是家里的依靠,就是自己心里的太阳。正是有了将黑夜粘附在宣纸,比喻为墨汁,这两个句子才有了支撑。每喊一声,孩童心里的怯怕少了一些,隐身在林子散步的父亲,亦如沉坠的太阳一样,似乎踮着脚,仰起头瞭望了一下,墨在宣纸的夜幕上反向消退,这是孩童迫切期望得到父亲回应的外化了的心里感知,灵动纤韵,又富有稚醇的青涩。喊声一停,夜色又聚集围拢了过来,勾画出了一张一弛情绪的收放。

  “我喊父亲的声音,在林子中久久回响,又在风中如波纹般荡漾开来。”由于对每一个喊声有了细致而富有韵味的雕琢,作者就像一个摄影者,突然拉长镜头,从更加宽广的时域,聆听着喊声。用一个“响”,没有用“荡”,说明喊声在初始时没有受到阻隔和发射,到了林子,和着风慢慢荡了起来,荡漾的节律又是波纹般的,波纹是水性的写照,契合了前面的宣纸、墨和渗透蔓延的性状。词中大部分的段落都是在描述自己的喊声,临结束的时候,用“父亲的答应声,使夜色似乎明亮了一下。”收官,即完成了呼应,又将父亲的呼应放在“夜色似乎更明亮”的跨度上,将前面一切意境收入囊中,点化了父亲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每一个人的童年,都有一帧帧难忘的泛黄曲角的图画。《傍晚》的图景和意境应该是萦回在作者心头的老照片,在岁月的磨砺中,加附了诸多人生的感悟和思考。作为上世纪60年代生人,那个年代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傍晚的呼叫是清越和剔透的,那时的天,难成夜色如宣纸上墨汁渗透蔓延的佳境。相信那时多年后,作者站在天际即将闭合的夕阳下,看着灰霾遮蔽的天宇,昏黄的天幕上,即将昏睡的阳光在布满微尘中无力穿透,反复折射形成光晕。作者看着这番情景,将自己记忆深处的老照片调出来,在浓浓的父子情怀的打磨下,深沉地勾画出一幅岁月流转的温情而富有意境遐思的图景。

  李少君的《傍晚》,简单得有点透底,他正是截取记忆中一个平常不过的镜头,用水墨的意境,诠释了父子间的深情。这种于平凡中开啄,将父子情怀融于自然图景中的写意,更是让人叫绝。

  每一个人情感的表达方式,都会受到成长环境和人生阅历的限制。我的父亲就像机器上的螺丝一样,周而复始地劳作着,也许他那瞬间淡淡的一笑,是他高兴的极致状态。平凡的生活中,有许多平凡的瞬间,如果大家能够静下心来,细品静酌,其中包含着人生的喜怒哀乐。父爱是深沉的,我们不能以自己的方式,期望那个年代父爱缠身。当我们沉思下来的时候,蓦然回首,一段段斑驳的路径上,父爱就像宣纸上的墨汁一样,默默地浸润着自己。

  附诗作:

  傍晚

  ●李少君

  傍晚,吃饭了

  我出去喊仍在林子里散步的老父亲

  夜色正一点一点地渗透黑暗

  如墨汁在宣纸上蔓延

  我每喊一声,夜色就被推开推远一点点

  喊声一停,

  夜色又聚集围拢了过来

  我喊父亲的声音在林子里久久回响

  又在风中如波纹般荡漾开来

  父亲的答应声使夜色似乎明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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