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慢慢走，欣赏中国美术史(林颐)

——读蒋勋《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

　　阿尔卑斯山谷有一条大公路，两旁景物极美，谷口路旁有一条标语：“慢慢走，欣赏啊！”朱光潜先生在《谈美》最后一章以此点题。如果把中国美术史比作一趟旅程，我们都是游客，你会让谁来做导游呢？这个人，我选择蒋勋。

　　席慕蓉曾如此评价：“蒋勋是我们这个时代踏入艺术门槛的最佳引路人。他为我们开启的，不只是心中的一扇门窗，而是文化与历史长河中所有的悲喜真相。时光终将流逝，然而，美的记忆长存。”是否最佳或需商榷，蒋勋在艺术引路上的付出，的确是大众目睹而公认的。首先是因为他的学识。蒋勋年轻时负笈巴黎大学艺术研究所，后长期担任台湾《雄狮美术》月刊主编、东海大学美术系主任，著有《给年轻艺术家的信》《美的沉思》等多部艺术专论。其次是因为他的风格。蒋勋的讲解亲切平易，闻之如沐春风。

　　这一部《写给大家的中国美术史》(蒋勋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9月第1版)，扣准了“大家”的定位，普及之功是晦涩的学术著作不可媲美的。

　　踏上旅途。从哪里启程呢？得从遥远的记忆漫漶的时代开始。开篇先讲一个美丽的字——旦。拂晓时分，晨曦渐露，某个初民站在高岗上，遥望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那是美对心灵的最初冲击，他用草茎画下一个圆圈，紧接着在底下画了一条横线。后来又有了许许多多类似的情况。现在的人把它们统称为“象形文字”。

　　溯流而下。蒋勋从上古、春秋战国、汉魏唐宋元明清，一直到民国初年，彩陶、铜器、壁画、漆器、书法、绘画，一路徐徐展开的曼妙画卷，这是可以贯穿中国美术断代的记事，也是蒋勋将源远流长的美的讯息传达给公众的一点努力。其中绘画是论述的重点，分成宗教画、宫廷画、动物画、人物画、山水画、文人画等类型，一一分讲其中的代表作，既让读者按时间序列形成较完整的系统认识，又正如导游时不时停下来侃典故、说玄机，配合三联书店的全彩精装版，文图对照，细品渐悟，何谓美？美如何产生？这些沉默的事实所包含的传承经验、悠久文化，就这样悄悄沁透心灵，在每一丝悸动中牵连我们的血脉，从远古、从每个朝代，向我们迎面而来。

　　以山水画为例。唐代的山水画被称为“青绿山水”或“金碧山水”，如《明皇幸蜀图》，即使处于人马纷乱的困窘，用色仍然是浓艳的青绿；北宋的范宽、燕文贵，都喜欢画高大的山峰，南宋的画家则喜欢画河流、画水，画很秀气的山；元朝四大画家，以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为代表，追求安宁和静谧；明清的山水画，如八大山人，则是一派枯木怪石、荒村野草的场景。

　　研究中国艺术的英国学者苏立文说：“一个画家所能做的就是解放他们的‘思念’，让这种思念在宇宙无限的空间里自由地漂游，即使是他们的山水画也不是最后的叙述，它不是一个终点的目标，相反，这是一个开端。”随着蒋勋的叙述，我们跨越时空，那些隐秘的审美方式，寂然屹立在理性的正史记载之侧，却将彼时彼刻最深切的“思念”披露于后人眼前。我们方能晓悟，为什么说中国美学是一种生命哲学。唯有慢慢走，我们才能像欣赏艺术一样欣赏世界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