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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笔(朱航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2月08日15:05 来源:云南日报 朱航满

  安徽作家苏北来京小聚,持赠一册新出版的散文集《书犹如此》。苏北热爱汪曾祺,追随汪先生多年,也从一个爱好写作的文学青年,变成了一位知名的散文作家。对于汪曾祺,苏北真可称得上是“一汪情深”,他出版过多部散文集子,内容多与汪先生有关,这册《书犹如此》依然如此。我翻读此书,其中的一篇《有关汪曾祺的一次闲聊》让我记忆最深。在文章开篇,苏北写了自己接到同为“汪迷”的高蓓女士的一个电话。高女士在电话中说到了汪曾祺人生最后的一幅画作。事情起因是高蓓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那篇文章谈到了作者所藏的画作是汪曾祺的绝笔,她觉得事情并非如此,因为自己手里有一幅汪曾祺真正的最后画作,乃是汪先生的人生绝笔,十分珍贵。

  苏北敏感,也性情,或许还有为“汪迷”鸣不平的用意。在此篇文章中,他特意转述了高蓓与汪曾祺的“绝笔”作品的故事。那是1997年5月11日,高蓓以《扬州日报》记者的身份到汪曾祺家采访,一切进行顺利,最后还得到了汪先生的书画馈赠。书法是一幅摘抄自杜甫的诗句“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苏北点评说他有幸看过之后,乃是有着行草带魏碑的笔意,堪称书中神品;而汪先生送给高蓓的画作则是一幅《丁香图》,也是堪称精品,苏北用“画面淋漓、清气弥漫”来称赞这幅画作。但没想到,当天夜里,汪先生就发病,送到了友谊医院,再也没有从医院出来。苏北也有趣,文章中的几处闲笔,竟也写活了汪先生。他说高蓓那时三十多岁,青春气息依旧,人也漂亮,声音清铃婉转;而汪老则是西南联大的学生,喝过洋墨水,身上有那么一股劲,自有一番风采。

  我很好奇高蓓女士所谈及的那位自称得到汪先生绝笔的幸运者,但又不好意思向苏北电话求证。后来,我在网上一查,发现苏北竟然也曾写过一篇文章,名为《汪曾祺的绝笔》,发表在上海的《文汇报》笔会副刊。我心下一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那个自称拥有“绝笔”作品的缘由了。不过读完全文,才知道原来著名评论家何镇邦曾告诉过苏北,汪曾祺的绝笔乃是一篇散文《铁凝印象》。虽然与书画作品无关,但也颇有意味。1997年5月8日早上九点,汪曾祺给何镇邦电话说:“文章写好了!你过来拿!”这篇文章就是何镇邦组稿的《铁凝印象》。那一年,何镇邦和山东的《时代文学》议定在该刊开设一个新栏目,名为“名家侧影”,每期由几位朋友写一位作家。

  《铁凝印象》是汪曾祺1997年5月8日凌晨四点开始起床写作,八点便写完,可谓一气呵成。写完后,汪先生就给何镇邦打了电话。想必他对于这篇文章也是满意的。何镇邦后来回忆,这篇稿子写在300字的稿纸上,共八页,两千多字,稿件最后的落款是“1997年5月8日凌晨”,最初先发表在《北京晚报》1997年6月16日,在报纸编发时还有一段编者按:“5月16日,著名作家汪曾祺先生不幸去世。此篇是汪先生生前留下的最后一篇文章,是汪先生五十多年创作生涯戛然而止的句号。我们特此刊出,以示怀念。”起初我怀疑高蓓女士所议论的正是著名评论家何镇邦,因为苏北的这篇《汪曾祺的绝笔》使得其特意打了电话。但苏北文章中强调的是书画作品,而何先生所说的则是一篇散文。

  无独有偶,近来整理旧报,发现《文汇报》笔会副刊2015年6月7日发表了浙江作家袁敏的散文《淡泊杏花图》。这篇文章写到了汪曾祺临终前曾赠她一幅《杏花图》,另外还赠了她的一位作家朋友一幅《雪地红梅》。赠画的起因是1997年的春末夏初,浙江湖州《南太湖》杂志主编求助袁敏,他们杂志打算举办一个南太湖女作家的笔会,想让她出面在北京邀请几位知名作家,而首先想到的便是汪曾祺。但当袁敏登门拜访,才知道汪老刚从四川宜宾参加笔会回来,身体疲倦,精神不佳,但为了不拂朋友的好意,才有了赠画的插曲。让袁敏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从汪先生家中归来的深夜,她便接到了汪曾祺女儿汪朝的电话,告诉她老头儿因突然便血不止,紧急送到了医院。

  一幅《丁香图》,一幅《杏花图》,我顿时有些纳闷,究竟哪一幅是汪先生的“绝笔”之作呢,苏北的文章中没有明确说,袁敏的文章中也没有明确说。但毫无疑问,她们几人的画作都可堪称汪先生最后的绝笔。但我在网上随意浏览,没想到又读到了高蓓女士1997年5月19日发表在《中国新闻出版报》上的一篇文章《最后的采访》,记录了她采访汪曾祺的详细经过。其中谈到一个细节,颇能佐证所谓的真正“绝笔”。高蓓说那天她采访汪曾祺,得到了热情接待,先是拍照,又是谈话,接着赠送书画,然后还留饭招待。汪曾祺那天告诉高蓓,过几日他将受邀去江南的杭州、湖州、苏州、无锡等地参加一个笔会,这是一次云集了许多女作家的笔会。他还颇有几分得意地向高蓓感叹,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邀请他这个老头子去参加这个笔会呢。

  这个细节太重要。我立即又翻阅袁敏的那篇《淡泊杏花图》,其中有这样一句话,乃是“到老汪头府上转达《南太湖》的邀请时,才知道老头刚从宜宾参加一个文学活动回来。”如此一来,“汪曾祺的书画绝笔”一事大致便是清楚了,也就是说袁敏是专程登门邀请的,之前并未电话相邀;而高蓓则在袁敏登门之后见到了汪曾祺。如果推测汪曾祺生病入院那天发生的事情,大致应该是这样的:1997年5月11日,先是袁敏专程登门,到汪曾祺家中邀请参加笔会,遭到婉拒,然后得到了两幅书画作品;袁敏离开后,作为记者的高蓓又登门采访,得到了热情接待,赠书画各一幅,并留饭。此天晚上,汪曾祺突发重病入院,袁敏得到汪入院的消息;第二天一早,高蓓专程送汪老的照片到府上,被告知了病情。随后的5月16日,距离她们得到赠画还不到5天,汪先生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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