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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宁:“文艺青年是可爱的”(张玉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1月24日10:51 来源:北京晚报 张玉瑶

  在“文青”变成贬义词的时代,周嘉宁说:  

  “文艺青年是可爱的”

    《密林中》      周嘉宁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密林中》 周嘉宁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爱艺术在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怎么能反对爱艺术呢?文艺青年是一个特别无害的群体”

  ——周嘉宁

 

  披着一件长及膝盖的黑色外套,衬衫,牛仔裤,帆布鞋,从上海来的周嘉宁看起来很像一个标准的“文艺青年”。事实上,对于不少像她这样的80后作家而言,“文艺”似乎早已成为一种内在的基因,伴随着他们的写作生命,无限接近和熟悉——尽管“文艺青年”作为一个专有名词来命名一个群体,并没有发生太多年。  

  自从2000年前后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脱颖而出后,周嘉宁十几年来一直在写她这一代人,直到三十岁之后,终于把自己对于文艺青年的体验和观察写进了最新一部长篇小说《密林中》里。在一个文艺青年被嘲笑的时代书写文艺青年,写他们偏离于日常主流生活之外的面貌与处境,写他们在文艺之“密林”中的漫长跋涉,周嘉宁温和又坚定地表达着她的声音。

  “文艺青年”贬值,是因为时代

  身为文艺青年而写“文艺青年”的故事,以至于很多媒体采访她时都免不了询问一番:小说中的人物是否有原型、是否有她自己的经历在里面?甚至,一些同属于文艺圈、写作圈的人还会亲自来问“写的是不是我?”这些问题一度让周嘉宁找不到一个“标准答案”来面对。她会先澄清说,写的不是我,是虚构的。但过一小会儿又会说,其实写的也是我。

  这部11万字的小说她前后足足重写了三遍。单是为了确定它的标题,她就曾和出版社商量半年之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初的《密林中》。“密林中”这个意象来自于契诃夫《萨哈林旅行记》里的句子:“当地的吉利亚克人放弃修好的道路而不走,依然穿行于密林中。”这个意象所传递出的背后的隐喻义,让刚刚迈入三十岁没多久的周嘉宁深受触动。她将这个比喻用在了自己的人生阶段上:“二十多岁时,无休无止地玩儿,歇斯底里地快乐,感觉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平原,我能够跟我的朋友们手拉手走在这个平原上。”但到了三十岁前夕,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生活状态有了巨大的转变,好像从平原走进了一个“森林”,从一群人变成孤身一人在走,不知出口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出口。“人生拓展到一个阶段以后,你就会走到这样的森林中,带着非常多的疑问。”

  这种微妙的感觉进入小说中,就在某些层面上构成了人物的体验,如新晋茅盾文学奖获得者金宇澄所评价的,是“见证一种自我分析的过程”。女主人公阳阳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写作者,希望能写出最好的小说来。她敏感、孤立、脆弱而又坚韧,身处文艺青年圈中,身边围绕着一些形形色色的艺术家、作家。但无论是在经济上、工作上、爱情上还是在写作这件事本身,她都不能得到充分的释放,总是感到压抑和滞重。这也是小说所构建的一座“密林”,或者说,一种当世文艺青年觉察或未觉察的困境。

  比起小说,现实中的文艺青年所面对的,则是更加坚硬的事实——这是一个“文艺青年”日趋江河日下、变成一个贬义词的时代。在这个时候,周嘉宁对于他们故事的讲述,便有了另一种意义。她是张悦然主编的《鲤》书系的文字总监,早在2012年,《鲤》就办过一期相关专题,专门讨论当时“文艺青年”式微的问题。但对于这种贬值,周嘉宁自己一直是想不通的,更是非常反感一些试图极力和“文艺青年”撇清关系的言论,包括“你全家都是文艺青年”之类。在她看来,她身边的文艺青年都是一群很有意思的人,“爱艺术在任何时代、任何世界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怎么能反对爱艺术呢?文艺青年是一个特别无害的群体”。

  她认为,“文艺青年”之所以贬值,必须要归咎于这个自媒体横行其道的时代。21世纪第二个十年,微博、微信、朋友圈次第兴起,发表言论进入无序时代。而在2010年之前,发表意见并没有那么容易,必须通过编辑、审查等一道道关卡来把关。如今筛查机制缺失,令个人意见能够轻易被大众看到,却也在一片嘈杂的众声喧哗中失去了令人信服的能力。“文艺”被拉下神坛,其标准变得扑朔迷离,而每个人都认为自己阐述的才是艺术真理。如此久了,那些所谓的、自认的“文艺青年”开始招致大众的嘲笑,变成了不太受普通人待见的群体。“但文艺青年其实是很可爱的人。”她说。

  “但是生活最伟大”

  很多人认识周嘉宁是从她的《一个人住第三年》开始的。那是她2008年在北京工作时写的一篇随笔,到现在还不断地被转载。文章里面写了很多自己用美味的食物来慰藉独居生活的细节,引起很多人的共鸣乃至羡慕。但周嘉宁自己倒是觉得很奇怪,“这种状态很好吗?”

  她也很奇怪许多人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做饭,做完饭还要拍照,拍完照还要上传。这在她看来是一种“很无聊”的事情。“一个人吃饭,吃一会儿就吃完了,没有那么大的仪式感。仪式感是很无聊的事情。”甚至,“日常生活是超无聊的,很浪费时间的”。“其实我很会做饭,做得很好吃。”她说。不过又接了一句:“就是不想做。”

  尝试最大程度地简化日常生活,甚至“抛弃日常生活”,这是她最近一年来的状态。这一点和她小说《密林中》的人物倒是有些相似。她说,自己为科技的发展感到高兴,因为这样她就可以用手机支付水电费,买各种东西,而不用去特定的地方和特定的人做一些“无谓的交流”。

  她现在每天把时间花在读书、写作、翻译、工作上,也花在发呆、看美剧、喝酒上,且并不认为后者比前者更“浪费时间”。因为对于生活,她的看法是,“你要认可、接受这样一种无意义的状态。只有在接受这个状态之后,才有可能获得别的东西。如果你觉得你不接受,认为自己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改变世界而做的,你肯定改变不了世界”。

  但接受生活无意义,并不代表对生活的否认。去年,周嘉宁写了一本短篇小说集《我是如何一步步毁掉自己的生活的》。题目看起来有些消极,但她会在给别人签名时,在扉页上认认真真地写道:“但是生活最伟大。”生活如同一个巨大的废墟,但一切精神生活都附丽其上,不能脱离。

  周嘉宁的研究生导师、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在序言中提到,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在一次访谈中说,他二十岁开始写作的时候,前辈作家会跟他谈生活。他反驳说,文学不是关于生活的,是关于文学的。四十年之后,他才说,他们说的是对的,文学是关于生活的——即使是对于周嘉宁这种专注书写80后精神内心世界的作者来说,亦不能例外。

  告别青春写作

  周嘉宁属于成名很早的80后一代年轻作者,同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一样,始于上世纪末的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十几年过去,这批作者已经渐渐分流,各自有了新的事业。但进入复旦大学中文系深造的周嘉宁仍然一直在写,从十几岁到三十岁,一直固守文学的阵地。

  对于当年那些曾和她一起书写80后经验的人的离开,周嘉宁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遗憾的,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在她看来,“文学、作家对这个社会产生的作用微乎其微,如果能成为科学家或别的什么,肯定会有更大意义”。而对于她自己在写作上的坚持,她也觉得同样自然:“因为这是我唯一擅长的事情。而且,也是我相信我能做好的事情。”

  早些年,和其他一些刚出道的80后作者一样,周嘉宁的作品也呈现出浓郁的青春写作气息,但随着年龄增长,或者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到了这个年龄上”,就渐渐沉潜下来,有了一种沉郁的气质和思索的精神,关注这一代城市青年的精神状态。

  作家孙甘露称《密林中》是周嘉宁“对青春写作彻底的告别”。作为文坛新生代,80后一代作者曾被各种争议声音包围,三十岁之后,他们渐渐开始从抒情转入思考,未尝不是一种自觉的实践与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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