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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学骏:血染梅花——从藁城梅花惨案看日本侵略者的暴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14日13:35 来源:中国作家网 袁学骏

  在冀中平原西部的藁城,有一座古老的梅花镇。相传明朝时有一位梅花公主在这里居住,给当地百姓带来许多福祉,受到人们的喜爱。梅花公主也喜欢这片土地和百姓,死后便埋葬于此。人们为了怀念她,就把村名改为梅花镇。这座古镇,四周土地平坦,林茂粮丰,几百年来人们都过着平平安安的日子,都认为这是梅花公主在保佑着他们。但是在78年前卢沟桥事变一声炮响,梅花人却遭遇了一场空前的劫难。

  那是1937年10月11日夜间,奉命南逃的东北军35军691团团长吕正操拒绝执行上级的命令,决心依托这里一丈多高的寨墙,部署两个营的兵力,狠狠痛击正在长驱南下的板垣师团一部,一夜歼敌800余人。未能撤出村庄的人们遭到了血腥的屠杀。那是这年的10月12日凌晨,吕正操看到敌人的增援队伍越来越多,不得不快速撤离。他们派一个排长和16名战士,骑着马在大街上呼喊“日本鬼子来了”,让村民们、客商们赶紧从东门撤走,于是大批村民慌慌张张地向外逃去。因为这场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枪炮声还在西北方向不断响起,没有见过日本鬼子的乡亲们也没拿鬼子来了当回事,有的没有听到战士们的呼喊,他们就被后续来的日寇堵在了村中。一场报复性的血腥屠杀在天亮后便开始了。在四天三夜中,日寇连续屠杀了1547人,那真是惨绝人寰。繁华祥和的梅花镇一下子变成了东洋恶魔和死神的天下,也成为两月后南京大屠杀的一个令人悲愤的序幕。

  今天,我又一次来到藁南的梅花镇,在这里寻寻觅觅。

  一

  我走进梅花惨案纪念馆,看到图片上有一个“万人坑”。讲解员告诉我,这是一个辘轳把式的雨水坑。大屠杀时,日本鬼子先后将几百个乡亲赶到这里。天上的飞机在盘旋,呼啸。水坑四周的鬼子架起几十挺机枪,那黑乎乎的枪口犹如魔鬼没有瞳仁的眼睛。更多的鬼子端着刺刀,那刀光在浑黄的秋阳下刺人眼目。鬼子逼迫人们:阻击皇军的队伍哪里去了?乡亲们虽然知道吕正操的部队从东门撤走,但他们都说不知道。鬼子气得哇啦哇啦说着听不懂的话,就一边强迫他们往水坑里跳,一边用机枪对他们进行扫射。先后有600多人被迫跳下去,被枪弹打死,或被污水呛死,坑内的尸体就像饺子锅里一样了。这年雨水大,坑里水满,坑水被鲜血染红,越来越红,一会儿四溢,顺着大街小巷流啊流。过去常说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梅花镇真是血河长流了。梅花公主啊,你为什么不在村民受难时显显灵?

  这里有一座巨大的三十六头坟。据说鬼子曾经把200多个男女老少绑到南门寨墙下,同样逼问吕正操部队的下落。人们没有回答,他们就在孩子身上打主意,拉出四个小女孩来,对她们又哄骗又威吓,孩子们也不回答。羞恼成怒的鬼子就抡起战刀向她们狠狠砍去。随着一声声尖叫,她们都被劈成了两半。鬼子们又对大人们严刑拷打,仍然没有问出结果,他们便机枪步枪一齐开火,将这批乡亲全部杀害了,还把尸体们扔到寨沟里。惨案过后,幸存的赵二满等五人在这里整整打捞了三天尸体,大多数被家人族人认领走了,剩下的36具尸体已经被泡得变了形,或是其家人已经全都死光,便无人认领。二满他们就挖大坑埋在一起,成了这个三十六头坟。有一个长工大院,日本鬼子把100多人捆绑到这里,让他们跪了一天一夜,不给一口水,更不给饭吃。第二天来了一群鬼子,开始了杀人比赛,他们枪打刺刀挑,没有一人幸免,也没有一人哭喊。他们尸体填满了一个大粪坑和两个大菜窖。村东还有一口血井。那是敌人将45个青壮年绑到这口井旁。鬼子头目举着战刀让他们跪下,青年们不跪,日本兵就把他们的头一一砍下,挂在井边的老柳树上,意思是砍头示众。几十个人头在树上随风摇曳,天上的小鸟不敢飞近,凶猛的鹦鹞也不敢来啄食。鬼子们又把一个个无头尸扔进了井里,几乎把那口井填满了。梅花镇的里里外外,血井竟有十二眼之多。还有樊金宝等63人,被绑到东门外的碱水坑旁。这水是大染坊流出来的废水。残暴的日寇先挖掉他们的眼睛,再剁掉他们的四肢,最后才砍下他们的头颅,将残躯扔进黑蓝色的水坑里。被鬼子肢解成六块八块的梅花人,你们死得好惨呀。

  梅花镇有一座杨洛凤的粉坊院,日本兵把一群妇女儿童赶到这里。他们强奸了11名怀孕临产的妇女,还剖腹取出她们的胎儿吊在树上练习打靶。有一个鬼子将胎儿用刺刀挑起甩出一丈多高,落在地上就被摔成了肉泥。其中孟晓庆的妻子先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剖出她的胎儿,用刺刀挑着取乐。那个邓小娥,被扒光了衣服割掉乳房,两个幼小的孩子趴在她身上哭娘,鬼子们便上去把他们挑死。多少年轻媳妇和姑娘被鬼子强奸后割掉乳房,活活地流血疼死。再说那座染坊院,鬼子把100多名妇女驱赶到这里,全都扒光她们的衣服,让她们在院里跑跳。他们围着她们嗤笑、吼叫,然后一窝蜂似地上去按倒她们强奸轮奸。据记载,25岁的魏武氏,30岁的蒋王氏,34岁的张郑氏,都被十几个鬼子轮奸,最后却被鬼子用刺刀活活挑死了。老太太们也都惨遭杀害。其中有个年轻的张凤芝,她从小学唱河北梆子,艺名“梅花枝”,名满藁城、晋县、赵县一带。鬼子一来就杀了她两个哥哥和丈夫。她欲哭无泪,但她也无处可逃,同样被抓到了染坊院。她被鬼子轮奸之后,又被绑到一个布桩上,任凭鬼子用皮带、枪托毒打,一会儿就遍体鳞伤,成了一个血人,几次昏死。鬼子以为她已经死去,傍晚便都走了。半夜里张凤芝被凉风吹醒,知道自己没被挑死是万幸,便挣脱了绳索,踩着死尸逃到街上,又悄悄地来到寨墙下,找到合适的地方攀了上去,赤身逃到了邻村得救了。古代画师们说,无女不成梅。而日本侵略者的所谓圣战,到处都以残害女性取乐,还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实在是他们对自己的一种讽刺。

  回顾着那时梅花镇的惨象,不由使人想起唐人李华《吊古战场文》中所描写的:“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鬼神聚兮云幂幂……”

  二

  我在这里,似乎听到了千百冤魂的哭泣和呼喊。

  ——我们是马家兄弟。那年日本鬼子把我们200多人绑到东门外,遭受了百般折磨,但我们谁都没有说吕正曹的队伍去了哪里。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我和马胜福、马喜福等11人就开始高声大骂:“你们日本鬼子不得好死!”鬼子便用铁丝穿透我们的胳膊,还往我们身上泼汽油,然后一个个推入熊熊大火中。我们在烈火中挣扎着、呼喊着,来到了天上,要向玉帝控告这些东洋杀人狂!

  ——我是张二白,那天我被鬼子抓住押到大街上,一个鬼子拿着推碾棍催我快走,一棍一棍的打在我身上。我看见乡亲们横三竖四的尸体,还有不到一岁的婴儿,便怒从胆边生,冷不防一回身,夺过鬼子的推碾棍,手起棍落就把他的脑袋砸开了花。又挥着大棍与追上来的日本鬼子搏斗,打得他们鬼哭狼嚎。我喊着:“狗东西们,叫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接着向一个鬼子扑去,但敌人开了枪,我就无力的倒了下去,死也不肯活上眼睛。

  ——我是50岁的阎老聪。在我看到一批批的乡亲们被鬼子赶到轱辘把大水坑,惨遭杀害时,不由怒火冲天,便从人群里跳出来举起双手高喊:“乡亲们和小日本拼了!”一个鬼子扑过来,我顺手抄起一块砖头一下子砸到他的眼睛上,疼得他嗷嗷直叫。几个鬼子就一起动手把我捆到树上,我仍然骂不绝口。鬼子便用刺刀割去我的舌头,我满口噙着血,猛地喷向鬼子,让他们满头满脸都是血花。毫无人性的鬼子们便一刀一刀剐我的肉,我被捆绑着口不能喊,急得两脚跺地咚咚响。他们又用战刀剁掉我的双脚,砍去我的双臂……

  ——我叫王宝云,那天我家的街门被砸开了,几个鬼子冲进院来,开枪就打死了我的妻子。我一见就怒火中烧,抄起一把铁三齿喝令全家:“跟我上!”说着一下子砸死了一个鬼子,替妻子报了仇,当我又扑向另一个鬼子时,他们咣咣的开了枪,我倒下了,但我让这些仇人们天天做噩梦,要他们还我一家的命来。

  ——我叫张二黑。那天我们62个人在又饥又饿的忍耐中,拿起了棍棒,冲破了一道封锁线,准备逃出去。不料被大批鬼子截住上了绑绳。我们受到严刑拷打,又被推到村东一个打坯坑里活埋。

  ——我是张玉振。鬼子大屠杀那天,我们6个人被他们绑住整整被毒打了一天,已经浑身是血。天黑后,鬼子又将我们赶到东门外。一路上借着月光看到到处是死尸,树上还挂着乡亲们的人头,我的肺都气炸了,便对鬼子们大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中国人迟早要和你们算帐!”我们一群人挣断了绳子,赤手空拳的与敌人搏斗起来。敌人端着刺刀乱扎乱刺,五个人当场惨死。我自己也被捅了11刀,倒在了血泊中。深夜里,命大的我竟然苏醒过来,强忍着浑身的剧痛,爬到村外较远的地方,人不该死终有一救。竟然有人把我背走,将我放到安全的地方。直到现在,我身上还留着11处刀疤,还少了半截拇指。你在纪念馆里看见了吗,有我伤痕累累的照片。从我身上,你就看到日本鬼子是多么凶残!

  日本鬼子在梅花镇制造的大惨案骇人听闻。他们5000多人杀害了我们1547人,临村和外来人约400人,这不包括那些无辜的胎儿。46户被杀绝,100多个妇女被污辱糟踏,600多间民房店铺被烧毁,粮食财物被抢劫一空。往日富庶繁华的百年古镇变成了一片废墟。

  反抗是必然的。在卢沟桥事变中,藁城籍的西北军29军37师109旅副旅长,组织军队英勇反击,打响了中国全面抗战的第一枪。中国百姓也不都是自私自利、麻木不仁的。梅花的英魂冤鬼们的诉说,证明中国人是敢于反抗、敢于斗争、敢于舍身成仁的。只是那时人们对东洋入侵者还没有充分的认识,手里也没有刀枪。反抗者们喋血而死,英勇大气,感天动地。这就引燃了整个藁城县和冀中、河北以至全国的抗日烽火。不久藁城就成立了许多抗日组织和游击队,例如,马玉堂、田森揭竿而起,不到一月就组织起300多人的抗日义勇军,从日伪手里夺回了县城,声威大震,后成为八路军129师东进纵队的独立支队。吕正操在滹沱河畔组成了人民自卫军,支持梅花人李大刚、马达等成立了人民自卫军第一营,后改称平汉挺进队。卢金堂等也组建了县大队,各区也建立了区小队。藁城一区女区长郭道琴是骑马驰骋的“双枪老太婆”。朱芳、史建国、徐领弟等都是当时的巾帼英雄。马润章、赵镇等则投笔从戎,回老家来开展抗日斗争。

  活到106岁的吕正操将军,生前曾经来到藁城梅花镇,虽然这里的路径、街道全变了,他却回忆起当年那场血与火的斗争,不由感慨良多。走进惨案纪念馆,他面对迎门的母亲抱着孩子的大型塑像,郑重地鞠躬。他心里一定在歉意地说,梅花乡亲们,让你们吃苦了!也一定会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我们已经替你们大报冤仇,就在天国里安息吧。

  三

  日本的当年侵略者东史郎先生也来到中国,来到梅花镇,在梅花纪念馆里一再表示真诚的忏悔和道歉,让我们看到部分日本侵略者终于有了良心的发现。但是,日本的上层官僚和军国主义分子们,往往对侵华战争讳莫如深,小泉首相一再参拜靖国神社,现在的首相安倍晋三是前首相岸信介的外甥,他身上就有一个军国主义阴魂。他们与美国勾搭起来,在钓鱼岛、南海闹事,说明他们不会真诚的反省,更不会像德国人那样痛改前非。

  日本自称大和民族,和意不多,野心甚大,这是一个性格非常怪异的特殊民族。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的1944年,美国政府就为了预料日本战败后的政治走向,让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进行日本民族研究。她的调查报告叫《菊与刀》。我认真地拜读了这本书,见其运用文化人类学方法研究了日本民族的历史和政治文化心理,认为日本人十分忠于天皇,天皇说你们去占领满洲,他们就打到中国的东北,又企图占领整个中国和东南亚。但日本天皇说投降吧,他们的国民也会举起双手交枪。日本的国民性是极其复杂多变的,多侧面的。正如本尼迪克特在书中所分析的那样:“日本人生性极其好斗而又非常温和;黩武而又不愿意接受摆布;忠贞而又易于叛变;勇敢而又怯懦;保守而又十分欢迎新的生活方式。”她认为日本文化是耻感文化,总是以大为荣,以小为耻,所以天天做着大东亚共荣圈的梦。日本人认为“不遵守明确规定的各种善行标志,不能平衡各种义务或者不能预见到偶然的食物都是耻辱。”可是他们在政治上、道义上总是自相矛盾的,他们是贼大胆,而又鲁莽、又怯懦。所以日本民族是由“特异文化所形成的特异性格”。1945年8月15日在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之时,多少日本人跪在大街上听这个诏书的广播,有的潸然落泪,但他们不敢对诏书表示不满。他们投降了。现在的安倍他们又在为军国主义招魂,仗着美国撑腰又想遏制中国的发展。当然这都会是徒劳的。

  而我们中华民族,两千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团结和谐、勤劳勇敢、抵抗外侮、崇尚和平的伟大民族精神,具有誓与家国共存亡的民族个性。你看血溅梅花之时,虽然整个中国一片散沙,但血气方刚的梅花人还是敢于在刺刀面前挺身而出,发出了中华民族的怒吼,纵然身体被肢解也浩气冲天、泣动鬼神。这又使我想到,七七事变后,藁城籍的国民党第九军军长郝梦龄就对蒋介石强烈要求上战场去打日寇,他英勇地战死在山西忻口战役中,举国为之哀悼。藁城人就以郝梦龄、何基沣为榜样。据《藁城县志》载,从1936年参加革命的烈士就有2100多人。其中梅花镇的烈士85人,仅在1937—1938年战死者就有45人。梅花村自卫队长宋永河便是其中的一个。

  日本鬼子和他们组织的皇协军在9·18事变到1945年9月初侵华日军签署投降书,这14年中杀害中国人3600多万,这比当时二战欧洲战场被德国法西斯杀害的人数多得多,可见日本侵略者的滔天罪行不可饶恕。梅花惨案只是一个缩影,是“自古承春早,严冬斗雪开。”(宋代朱庆馀诗句)或许,日本侵华是对我们民族凝聚力彻底形成的一个不可缺少的外力,是对我们民族经磨历劫而不泯灭的又一次验证。我们不能忘记那段悲惨的历史,不能忘记梅花人最早的牺牲与奋争,也决不允许在未来的历史演进中再有这样的大悲剧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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