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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丽群:世事陷落前开出幽暗的花(霍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10月09日09:14 来源:中国作家网 霍 艳

  黄丽群的《海边的房间》里生长着许多畸形人物,他们身体残缺,如艾滋病患者、瘫痪少女,或心灵扭曲,如中年剩女、自卑青年、自杀者,甚至还有鬼 魂出没。这些人封闭在城市一角,过着日复一日简单、黯淡的生活。如《卜算子》里描写的常态:“他们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伯起得早,他起得晚,但不会太 晚;闹钟醒来,冲澡,仔细地刷牙,在镜子检查自己,看起来没事,量体温,看起来没事。今天看起来,没事。”这日复一日下面,暗藏的却是人内心的波涛汹涌。 黄丽群笔下的人物常有多重面向,对现实,对未来,对过去,一人就生出三副面孔,在这三个分身的相互影响下,人物被挤压得病态、扭曲,做出出格举动。《贞女 如玉》里的如玉“她粗短。脖子两腿、十指短发、嘴唇鼻梁……”自幼除了举重老师外无人赏识,想要独立,遭到亲生母亲的揶揄:“你长这样,哪个男人会包养 你?笑死人了。”成年后做房屋中介,没有人会担心她独自出门遭遇危险,身体粗壮被当作“敦厚”的外化,对未来她幻想家里有人应门,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过去 的阴影和对未来的憧憬下,由于无法克制现实里的情欲流转,才会诬陷按摩师傅猥亵。《海边的房间》里的继父,对女儿似关怀,似占有,常年站在亲情与不伦爱情 之间的模糊地带,施针把女儿致瘫,永远留在身边。除了《跌倒的小绿人》里不停期待奇迹出现的少年,黄丽群的作品大多陷入对人格幽暗面的挖掘,这陷入成了风 格,也是桎梏。

  初读首篇《海边的房间》的惊艳,到最后竟渐渐变为一种习惯,似是了解了作者的套路——在人物寻常的轨迹中,凭空降下希望,故事、情感由此推向顶 点,然后又证明是虚妄,再抛下来,击垮人物。《海边的房间》中自幼与继父相依为命的少女,因男友要带她出国,有了希望,最后却被继父以针灸致瘫痪。《猫 病》里负责停车场收费的大龄剩女,与猫相依为命,因为对手指的敏感想要接近给猫看病的兽医,而不停地伤害猫咪,最后兽医拒绝再为其诊治。《入梦者》中被歧 视相貌的青年,突然收到了交友网站的来信,燃起了爱情的火花,生活连带相貌也发生了变化,到最后发现不过是自己在梦游,一切又回归常态。《有信》里中年男 老师收到一封信件,整日猜测着写信者究竟是生活里的哪位女性,最后发现不过是初恋女友拜托他为儿子办理入学。

  这是传统短篇小说的技法,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这种写法很容易开篇声势浩大,半截乱了阵脚,最后仓促结尾。因篇幅限制,对文字缺乏节制,就造成 头重脚轻的局面。黄丽群则因文字娴熟,将故事娓娓道来,结尾处仍有余音,布局精致且平衡。她对文字天生虔诚,将几层意思包裹在一句话里,字字入心、字字见 血,像她自己形容的创作过程:“这值得写这么多吗……你给我一百件材料,我没有办法加油添醋变成两百件。我也许只能挑出十件,最后却成不了一件。我无法把 一渲染成一百,而是把一百收敛成一。”尽管作品篇幅不长却颇多流转,非刻意留白,而是用简洁的笔触填满。《卜算子》结尾:“他轻轻抱住伯的膝盖,伯的膝盖 轻轻偏向一旁,现在的他,终于不担心眼泪沾到伯的身体。”身患艾滋病的“他”因为命数相克,始终以“伯”称呼父亲,然而算命者也终不能违背天意,“他”因 输血感染艾滋病,害怕自己的眼泪带上病毒,和父亲总是保持疏远的关系,惟愿能给父亲送终。命运使“他”如意一回,却带走了惟一的亲人,这一刻“他”才敢放 下艾滋病人的包袱,贴近父亲。小说里有形的主人公是“他”与伯,无形的主人公是命运,但与天意弄人不同,伯始终知晓命运的存在,也试图抗争,他早就算出儿 子的命,却一直隐瞒,怕坏命运影响了儿子的心情,在对命运的了解和试图无视之间,伯疲惫死去。结尾将全文回溯了一遍,命运捉弄下父子之间靠近不得的纠结关 系,被拉成一条直线。

  黄丽群低产的原因,除了对文字的珍惜,或许还在于随着成长,寻常的人情世故已难以打动她,她聪颖早慧,知世事最终落入寻常,却要在陷落之前,开 出幽暗的花来。她锐利的笔举在空中,不知从哪里下手,读者被网络信息熏坏了感官,越来越无法被文字一针见血地攻破。对于写作,她避免陷入依赖状态,不成为 专职作家,在作品中,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洞若观火,没有她测算不了的人生,再小的情欲流转也能准确捕捉,幽幽流淌在文字里,读者感到完满,倒吸一口凉 气,测算一下自己的生活,发出“我的天哪,竟能如此”的感叹,但也使阅读不免带有一种窥视的好奇。读者透过窗户看一个逼仄的房间,身后是浩瀚的海,而作者 站在逼仄里,却应该试着写出人性的浩瀚,这也成为对于黄丽群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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