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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下落不明的自我(朱个)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28日11:39 来源:文学报 朱 个
  

  郑小驴的新书是浅绿的封套,有鹅黄的书面,拿在手里,确实小巧而美好。从头翻起,当看到一大半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这本书的气质和它清新的外表是违和的。如果以为这本随笔集跟很多有着这样清丽封皮的书一样,适合在某个气候宜人的下午,捧一杯咖啡,舒适地去阅读的话,那可能会令人失望的。

  这本叫《你知道的太多了》的书,书名或许恰恰暗示着作者的自谦———“我知道的太少了”,而事实真是如此吗?本书有三分之一的篇幅是作者几年来积累的时政评论。一九八六年出生的郑小驴,未及而立之年,却有着极为丰富的人生经历,他以比同龄人更长也更敏锐的触须,深入到这个五光十色社会的角角落落。他关注畸形的文化传统,他从少年时代无论如何想留长发而不得,讲到有形的辫子,引申到无形的辫子,“只怕很多年后还依然束缚在国人头上”(《头发是个大问题》);他对欺骗很反感,他从电影里的谎言追问到公民的知情权,而现实世界中的真相,未必比镜头下的谎言更真实(《镜头中的谎言》);甚至作者也考问了围观者的道德和冷漠的暴力美学,就像鲁迅笔下的鲁镇看客一样,现代人依然只能发泄简单粗暴的器官语言,并在此之后“又喜滋滋地回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来”(《围观能改变什么》《冷漠的症结》); 而郑小驴最为关注的永远都是个体命运,身为“80后”的一员,想必对于压在这一代年轻人肩头的现实重负有切肤体会,他相信梦想,相信奋斗,他希望年轻人能在相对公平公正的竞争机制下获得成功,而不是在现实的泥泞中举步维艰(《致我们暮气沉沉的青春》)……

  郑小驴在很多城市工作过,他把本书中的三分之一篇幅留给了云南。不都说云南是富豪与小资的逃离之地吗?这样的说法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让人产生一些轻佻浮夸、被消费和被嘲弄的感觉。可是看郑小驴写云南偏偏不一样,在“云南好色记”这一辑里,他用很及物的笔力,脚踏实地跟我们聊云南。说天气,永远的灿烂阳光模糊了四季的分界; 说食物,想不到的古怪食材塑造了道不尽的各色口味;说姑娘,裙摆分分钟摇曳在翠湖湖畔……句句说得朴素大方,勾人心魄。写家畜,“一打听才知道这种猪叫冬瓜猪,个子小,长不大,像个小冬瓜似的,它们同伙正在吊脚楼下嗷嗷叫呢”(《人间烟火:西双版纳》);写梦里的姑娘,“男人最苦逼的时刻,村姑们永远比大小姐们显得纯情和可爱。我爱村姑,盼望着以后也能娶上一个回家。……天地良心,比起鬼怪精灵的赵敏来,我爱死村姑了”(《大理,大理》)。比起在之前阅读里认识的郑小驴来,恰好是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似乎在这些篇目里,温柔敏感的少年心性才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最后三分之一,小驴留给了自己。优秀的作家除了软硬兼施的修炼外,还必须有独立的空间存放自我。特别喜欢《吾祖》和《乡村基督徒》,郑小驴以绵密的笔触,回忆了祖辈,讲到自己的爷爷和外公。爷爷是个道士,相信灵魂,相信超自然,相信唯心论,一辈子超度了无数死者,最后却躺在一张“臭气冲天的床上长达一周之久”,至死也没离开,“整整七天,他不吃不喝地躺在这儿,拖延着死神的到来”,每次吃饭,七岁的郑小驴“都会过意不去和他们说,请记得给祖父喂一点儿”,家里人也不理,却笑着夸他孝顺。外公是基督徒,他在村里承受着作为异类的嘲谑与排斥,即便是临死也挂念着“有神赐福”,一生却没有进过一次教堂没见过十字架也没有受过施洗。在郑小驴笔下,他们的一生传奇跌宕,其间夹杂着湘地民间的柔韧、挣扎与豁达,令人在对命运发出叹息之时,也不免对人性肃然起敬。

  秀出结实的肌肉,亮出柔软的心房,也给自己安放了灵魂的苦难与安宁,我想,郑小驴完全无愧于一个写作者的身份。在那篇《质数的孤独》里,郑小驴写到一次在异乡遗失手机的经验,结尾处,他写道:“没有手机,我和这个世界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悲观之后,内心反倒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像个落魄户一样,我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溜达着……我甚至想,我到底需不需要再买手机。”手机肯定还会再买,而重要的是,是否拥有通讯工具,并不能等同于一个人与他内心的对话顺畅与否。我想,对小驴来说,即便没有手机,依然能昂首奔跑在路上,执着于追寻下落不明的自我,“游荡在颓废中的肉身应接不暇,沉潜于探索里的灵魂欲罢不能”———这句话同样也能成为阅读这本小书的一个注脚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 郑小驴/著,作家出版社2015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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