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夏妮的眼睛(黄一鸾)

　

　　阅读朱夏妮，超出了阅读前的想象。一个生活在城市的女孩，原本——或者可能——是怎样的？歌唱着还是沉思着？欢笑着还是矜持着？撒娇着还是“高 冷”着？但是，如果你读过朱夏妮的作品，读过老师的评价，读过秘密花园……貌似与朱夏妮同处一个时代的我们，会蓦然发现，她的飞翔方向是你的想象远不能到 达的地方。

　　老师是朱夏妮文字中一个重要部分，无论诗歌，还是小说。那是一双何等清澈，又何等锐利的眼睛。那是一颗何等柔软，又何等敏感的心。在《老师的 笑》里，老师的笑如阳光如甘露：“你的笑可以让我欢欣/就像被铁网锁住的人/手指能穿越它/有外面一切带来的感觉”，但是，这样的如救死扶伤之神丹的老师 的笑——“可惜只有一下”。读到此句，那种莫名的遗憾和慨叹，竟然是无法言说的。另一首《扎辫子——2012年4月9日星期一，政治课上》：“你叫起立的 时候 /我在扎辫子/你说不行/我披着头发/你黑色的制服/映得你的脸凹凸不平/……你的辫子有不自然的卷/与你的衣服磨擦/你扎起的头发/后脑勺看起来是方 的”。她看着老师“方脑勺”的倔强眼睛，脑子里浮现出简·爱在寄宿学校似曾相识的童年。

　　当然，爱是顽强的，爱也是长着翅膀的。可爱的孩子们依然热爱着一草一木一事一物，哪怕簸箕扫把，比如“我的血液有毒/有粉笔的一小截/和一个黑 色笔盖/卡在讲台与地面/的缝隙/我要用我长指甲的手指/把它们抠出来/扫把和簸箕/住在一个房间里/那里潮湿和温暖/我每天都会去看它们/把手浸在有光 的盆里/把带有阳光的水/带给它们”(《关于黑板之三：有阳光的水——2012年11月16日，又被罚擦黑板了》)。没有批判，也没有控诉，朱夏妮只是平 静叙述学校生活，平静叙述心灵和事实，却能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一些诗涉及到家长主题，比如《送给妈妈》：“你穿着白色的棉袜子/涂着黑色的大拇趾露出/被你用黑色的粗棉线缝上/……你在吃晚饭没人吃的 /油炸小鱼 有点苦/你用肩膀挠你下巴的痒痒/……喝酸奶的勺子/被你的嘴用力嗍干净/你的蓝色拖鞋/不停地抖”。这里面深藏着对妈妈的怜爱，不希望妈妈吃苦；这里面 又深藏着对妈妈说不出口的期许，深望妈妈即便在外人看不见的家里，也更加高贵、有尊严。事实上，朱夏妮的诗，是一本写给所有教师和所有成人的教育诗篇。

　　大自然是朱夏妮诗歌中让你微笑的主题。“在一个蚊子很多的湖上/那些蚊子是我的好伙伴” (《湖边的晚上》)。“湖岸的唯一一盏灯／很暗却很温暖／它是萤火虫的家”(《湖边的晚上》)。朱夏妮的爱，没有任何设定和界限，没有被任何固有概念所浸 染，朴实而广博，温暖而动人。“巴松措的湖边／下雨了／太阳还在 我猜／是上帝感动的哭了／雨后 彩虹下 牦牛走过／山间的雾和阳光／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了”(《遥远的地方》)。这样的诗句，这样的场景，我们读着，想着，也分不清自己是谁了。而在《夜中天》 里，诗人写一个“小小的生灵”，不记得它的来去和与它的相遇，“它却记着一个 /不经意的回眸/等我彻底忘记/又让我重新想起”，这样的诗句，更让人仰面长空，慨叹不已。

　　朱夏妮，从不对现实扭开头。她总是睁大眼睛看这个世界，看她的学校，她的老师，她的同学，还有她的草原和小院，或更近，或更远；无论快乐和悲 伤。她的倔强和善良，她的敏锐和热情，她的聪慧和才思，时常同她身处的现实无声碰撞。她不躲闪，默默承受；但是，因此有了这些诗。

　　读朱夏妮，时时感到她的眼睛像把利剑。她看到你看到的，她看到你没有看到的，她还看到你没有想到她会看到的。所有的遮盖都无济于事，她锐利的眼睛和敏感的心挑开一切。如果有一天，当我们愿意接受朱夏妮们的眼睛检查和审阅的时候，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一些？

　　　　(《初二七班》，朱夏妮著，东方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