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深处的歌谣(徐国亮)

　

　　几年前，我第一次读到曾若水的诗，是他的那首《郑板桥》，“啃诗书充饥/卖字画糊口/无限才情/养不肥/一个县吏……现代人/把你装裱成/糊涂的时尚/挂在生活中/以求通过一座/艺术的板桥/活出/你难得的潇洒”。用词简洁，诗句明快，富于张力，让我有些惊叹。

　　此后，我还拜读过他一些以古代人物为素材的诗，如《杨贵妃》《王维》等，堪称经典。

　　我称曾若水为曾老师，当然是尊敬。他以前是个老师，写着写着，从乡村写到了都市，成了一名专业作家和诗人，发表了一千多首(篇)作品，有的诗歌 作品还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曾若水不仅写诗，也写散文和小说，还喜欢书法和绘画，其书法作品刚柔相济、苍劲厚重，曾获过全国书法比赛的大奖，被韩国、新加 坡、日本等国收藏。作为朋友，我很乐意分享他的成功。

　　这本诗集名叫《时光的禅意》，那我就先说说《禅》吧。禅是什么呢？我理解就一个字：静。自然的静，内心的静。喧嚣的闹市，震耳欲聋的矿区，恐怕 谁都难以找到禅的踪影。同样，一个人的内心如果烽烟四起，充满杀机，禅，也会逃离。诗人通过诗的语言，把禅的意境表现得很自然很有新意，又富于哲理，诗人 写道：“寺庙说/禅像香火/万事如云烟/燃后皆是灰烬”。难怪诗人李小雨赞曾若水的诗“朴实自然、清新活泼、雅俗共赏”。

　　《老年》写得很残酷，也很真实。手术刀一样的笔触，把人到老年的酸楚和无奈表现得鲜血淋漓：“他无精打采地低着头/像沉思的智者/她佝偻着背 /像背着行囊的歪脖树……他听到战友逝去/愣在深深的皱纹里/半天无语/她听到同学走了/心贴着雀斑哆嗦了一阵/半夜无眠/走着走着/怎么就到了人生的边 沿”。

　　每个人都会老去，坦然面对，需要勇气。勇气的背后，需要一种内心的力量和宁静。一个人愈是老去，愈要活在愉悦的心情里。这是这首诗给我的心理暗 示。这种人生的感悟，在《体检》里也有别样的表达，只是表达的方式有些不同，显得有些幽默俏皮：“腰椎间盘突出/颈椎间盘突出/唯独/业绩不突出//血压 高/血脂高/可惜/收入不高//肩周炎/前列腺炎/原来/世态最凉炎//心态/才需要天天体检/好心态/才有好心情/才有幸福的一生……”这样的诗句，似 乎没什么技巧，但是读着就扣人心弦，就是让人喜欢。

　　诗歌评论家谭五昌曾赞扬曾若水的诗写得“机智俏皮，诗意盎然”，充分表现了诗人“不俗的才情”。这在本诗集中又一次得到了证实。《麻将》《斗地 主》《鸟巢》，颇有一些调侃的意味，如日常生活的调味品，轻松，略带俏皮，如《麻将》：“抓牌打牌碰牌吃牌和牌/牌牌人性的速写/胜局败局/局局一段缩影 的人生”。相信常玩麻将的人，对于这样的描述，会有心照不宣的共鸣。《斗地主》也是在娱乐之中，发现诗意和传达哲理：“为了胜利的彼岸/有时宁可自己受伤 /拆牌/做搭档的桥”。《鸟巢》表达的是小人物的生活状态和内心，现实生活中，作为小人物，难免“在单调的时光里/扔下几句易碎的鸟语/或是不经意间/撒 一点鸟趣”。可是“不知什么鸟人/总想捅我的窝/手够不着/心里就生出一把锋利的斧子/想让我/无家可归”。最后，诗人感叹：“聪明的人哦/也许你会幡然 醒悟/春天里/怎么可能没有鸟语”。读到这里，让人忍俊不禁。诙谐的自嘲，轻松之中藏着寓意。我想，在当今社会，诗人也属于一种鸟吧，诗歌，最多算是一种 鸟语。喜欢的，看着赏心，不喜欢的，听着烦人。

　　《狼毫》和《绝壁》在较短的诗句里，透出一种人的狼性和刚毅，值得回味。《肩膀》写出了新意：“人一辈子/担风雨/担道义/最担不起的/是太多 的别离”。在《母亲晒的笋干》里，写母亲一生的缩影：“小小的笋干/去了叶和壳/蒸发了辛酸/就成了笋干//小小的笋干/多像母亲的风格/去了做人的水分 /全是实诚”。最后一段，写母亲沉甸甸的爱：“小小的笋干/拿在手里/好轻好轻/吃下去/我的心里/好沉好沉”。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诗人布罗茨基曾说：“一首诗开了头，诗人并不知道这首诗怎样结束，有时，写出的东西叫人吃惊，因为写出的往往比他预期的更好， 他的思想往往比他希求的更远。”你看《听琵琶名曲〈十面埋伏〉》就是这样，诗人把战争的场景搬进诗里：“庄严的军威/从扣抹弹的指间森然走出/在柔美的乐 音中/展开震天的厮杀”，在生死的间隙“谁布阵的音符/像肆意弥漫的心灵鸦片/时急时缓瓦解军心”。纸上的古战场，刀光剑影，夺命的厮杀声里，横尸遍地； 而“戛然而止的节律/像一把钢刀/刎断项王灿烂前程”。最后，“琵琶累了/沉默地站着/空气里/沾满了血腥”。这场从琵琶曲里听出来的战争，是诗人运用诗 的语言呈现出来的，读起来，比电影里的血腥画面，更凄美，更震撼人，这就是“他的思想往往比他希求的更远”的效果。

　　诗歌怎么写？众说纷纭，无一定律。但我相信，优秀的诗人，一定具有悲悯的情怀，善良的品质；而打动人的诗句，一定是从灵魂深处流出来的，就像《时光的禅意》，流淌的就是时光的诗、心灵的禅。

　　　　(《时光的禅意》，曾若水著，文汇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