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正文

一个人的图书馆(王祥夫)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9月06日09:59 来源:解放日报 王祥夫

  人其实只有两只眼睛,但二郎神样的想再长出另外一只,那也许只能靠多读书来实现。常听说,某某某开了天眼,可以看到天上五彩斑斓的神仙们在飞,但天眼到底长在什么地方谁也没有见到过。就读书之广而言,我现在是十分钦佩周作人先生的,此老到了晚年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就是读书。读得多,也写得多,而其文字之好,短小的文章随手拈来,几乎篇篇都好看,篇篇都不一样,信是已到炉火纯青境界。说到认真的上学读书,我只念到初中二年级,及至我后来去教大学,也还没有上过高中或大学。那姓刘的校长把我带到讲台上,直感觉当时的心情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即至一旦开口讲起来,心里便又一下子松活飞扬起来。因为我在大学里一开始代的课是当代文学,这对我来说是熟悉的。

  说到读书,就必得说到我的第一份职业。我的第一份职业是在照相馆工作。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结识了图书馆的一个朋友,这是个摄影爱好者。我们乐于互通往来的是他来我这里冲洗照片,我到他那里去找各种书看,他那时是单身,就住在图书馆里。而我的家里,也有不少藏书,但我的父亲是他那个时代的新潮人物,他偏爱侦探小说,而我的母亲却是偏爱鸳鸯蝴蝶派。但不知怎么家里还会有《中国文学史》和《鲁迅全集》。因为没有别的什么事,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便硬着头皮读这样的书,就像是一头饥饿的小兽,既找不到什么吃的,便碰到什么吃什么,而当时最感兴趣的是郑振铎编的那本插图本《中国文学史》。

  读书可以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一个人要想学会思考,最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边奔跑或一边打铁拉锯是不是也能进行思考,这对我来说是不得而知。我生活的那个小城,在我在照相馆做学徒的时候,那个市立图书馆还没有对外开放,而因为我的那位喜欢摄影的朋友,那个图书馆便可以让我自由出入。

  我经常是夜里去,一个人进到书库里去找书,先是找那些有关美术的书籍,后来是文学的,托尔斯泰、巴尔扎克、狄更斯、雨果、马克·吐温,还有中国现当代作家们的作品,能找到什么就都找来读。那个时代,可以说是是一个简单的时代,有半导体的可以听听半导体,黑白电视还没有普及。好像是,你所能做到的就只有尽量找书来读,有书读就是幸福。那么大的一个图书馆,那么多的藏书,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几乎成了我一个人的图书馆。

  我用那种很大的草编篮子,每次去都要挑许多书,读完了这一篮子,下次去,再挑一篮子回来。读书的好处在于可以教人思考,记得是屠格涅夫的那篇《木木》,我不知读了有多少遍,竟至读到泪流满面,还有蒲松龄的《促织》,这就是文学的力量。文学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其实它的力量是极其稀薄的,但稀薄的力,慢慢集中起来便可以把一个人的心打磨得玲珑剔透。我至今怀念那个老图书馆,它好像永远蹲在我的心里,虽然它早以被拆除,红砖的墙,老木头楼梯,每一步踏上去都“吱吱哑哑”,那么多的尘土啊,每动一本书都会有尘土飞扬起来。图书馆里什么多,就是尘土多,一旦翻动书籍,若有阳光此刻正斜斜地从窗外射进来,你会看到尘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但即使是这样,那记忆也是美好的。还有那A字形梯子,可以架在高大的书架旁,让你踩上去找你要找的书。我是那么喜欢图书馆,直到现在,我的习惯是,每到一所大学,我都想去那里的图书馆看看。

  我置身的那个小城,到了后来,图书馆要对外开放了,我的那位喜欢摄影的朋友也调离了,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有一次,我去图书馆去借一本书,我把书名和书的编号写出来要图书管理员去书库里去找,她进去了一会儿,然后出来了,她文静地对我说:你要的这本书可能被别人借出去了。我对她说,可不可以,请你再进去看一看,去东边这排书架,东边这排第三个书架的上边那层看一看。我这么对她说,她将信将疑地又进去,当她再出来的时候,那本我要的书就在她的手里。她吃惊地问我,我们的图书馆,你怎么会知道这本书在哪里?

  我感谢我们那个古老小城的图书馆,红砖尖顶的老图书馆,闭上眼,我就像是又看到一个人正顺着那老木梯往上走,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现在想想,是什么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就我而言,不是金钱或别的什么,而是读书。一个人能静静地坐在那里读书是幸福的,这远比一大早起来就对着手机开始他一天的生活更富有诗意,更能温暖我们漂浮在滚滚红尘之上的心。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