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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大利,挥霍余生或期待宽恕(程一身)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8月20日14:09 来源:文学报 程一身

  德里克·沃尔科特的诗集 《白鹭》以情思动人、技艺完美获得2011年的艾略特诗歌奖。《在意大利》是其中最长的一组诗,共12首。意大利是沃尔科特相见恨晚的地方,正如他在组诗第4首中所写的那样,“我来意大利太晚了”。在《白鹭》中,除了《在意大利》以外,还有 《西西里组曲》(8首)、《在卡普里岛》也是写意大利的。第48首写到杜奥莫大教堂、米兰和但丁,可以说也是以意大利为背景的。对于一本只有97首诗的集子来说,以意大利为题材的诗就占了五分之一以上,这个惊人的比例显示了一个诗人对一个地方的挚爱程度。

  说到这里,不能不提到他的好友约瑟夫·布罗茨基,布罗茨基生前就表示要葬在威尼斯,而且在1985年写了一首《在意大利》。其中有这样的句子:“但那些爱我胜过爱他们自己的人已不再/活着。猎犬,已经失去它们的目标/用报复将余生挥霍……”美,无论是人之美还是物之美,总会激发人的分享意识,但只是与所爱的人的分享,如果没有可以分享的人,置身于美景中反而可能让人感到孤独。对于布罗茨基来说,至爱的丧失使他感到的不仅是孤独,更是生活的无意义,并促使“这个再也无人爱”的人“用报复将余生挥霍”。尽管布罗茨基翌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但生命也就持续了十年,不能说和这种报复性的挥霍心理无关。

  作为多年挚友,沃尔科特不可能没看过布罗茨基的《在意大利》,但他的书写规模更大,远远超出了自叙传的范围,其诗歌主旨也与布罗茨基的作品不同。

  组诗中,从“大海在大街后面”来看,这是一个液体的城市(未必是威尼斯),这大概是意大利城市的普遍特色。但大海在此诗中只是一个背景,它存在着但不被感知,它对人的影响甚至还比不上“尾气”,因为“尾气”还能暂时混入市民的饮食、睡眠和感觉。这里对感觉的描写综合程度之高是惊人的,“尾气”这种嗅觉性的存在,暂时混入咖啡内部,渗进人的味觉;暂时混入床单,使人的触觉产生异样感;暂时混入对有尖棕榈叶的海盐味酒店的一瞥,使人的视觉因融合了嗅觉、味觉而膨胀变形。“尾气”当然是写实,但它几乎同时成了一种象征,一种强行潜入我们生活的外力。

  接下来诗中的一个关键词是“告别”:“……必然有一次对武器的永远告别:告别终将消失的暴风发型美人。”很显然,这里的告别是对美的永别,其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它是死亡的隐喻。在某种程度上,它接近于组诗第1首中的“消失”,一个一生只见一次的人在视野中的短暂停留。没有理由否认,正是这种对“终将消失”的想象引发了下面情感激越的诗行。我认为沃尔科特在他向往的意大利游览时产生的主要情感反应不是布罗茨基式的挥霍心理,而是悔罪意识,这一点在组诗第4首中就已经显示出来:“此刻我的头发与那些遥远的山顶押韵/山顶塔楼的钟声历数我的过失”。究其根源,这与沃尔科特的生活经历有关。在早年的三次婚姻与晚年的恋爱“绯闻”中,意大利的美景使这个许久没有和女人在一起的老诗人心潮起伏。在诗中,马车的震动似乎激发并加重了诗人心潮的激越程度,其中显然存在着两个方向,一个指向过去,一个指向未来,诗人在记忆的微创与诸多的等待之间颤抖不已,但是在既往痛苦的现实与等待宽恕的愿望之间,诗人分明倾向于后者,也就是说,渴望得到宽恕的心理在诗中呈现的复杂语境中还是略占上风的。可以说,沃尔科特的悔罪体现了他拯救自我的努力,也是他更新自我的一种方式,正如组诗第4首中所说的,“余生仍然期待新的可能”。就此而言,沃尔科特选择的是一条不同于布罗茨基式的挥霍余生的道路。

  无疑,这是一首城市诗与自传诗的融合体。将客观事物提升为隐喻是沃尔科特诗作的特色之一,如组诗第6首中的“尾气”,它体现了沃尔科特那种穿越时空的丰富想象力,它也几乎是一首元诗,一首谈论如何写诗的诗。诗人把词语与卵石等自然物对应起来,表达了“你是瞬间奇想的赋形者”的观念,但诗人的赋形并非对事物客观性的改变,而是对它的强化。

  (《白鹭》 [圣卢西亚]德里克·沃尔科特/著,程一身/译,广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6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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