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化与军旅文学创作笨想(刘兆林)

　　现代化，就是把从前的事用现在眼光看，把现在的事，用往后眼光看，目的是把来路看透，把去路看清，把前途看明白。而无论怎么看，现代化语境下的文学，无论何类题材的，仍属于人学：仍然是人在写，仍然是在写人，写大牲畜小动物也仍是在为人而写；军旅文学有特殊性但也不例外，不过是军旅作家在写军人，或熟悉军旅生活的地方作家写军人罢了，即使写新式武器写新式战法，也是为军人而写。单就军旅文学创作而言，现代化，就是如何熟悉和揭示现代新语境下的军人灵魂和军事规律。

　　把现代化与军旅文学创作联系起来说，其实就是强调军旅文学的时代性。当下中国，正迫切着手国防现代化建设，所以军旅文学的时代性，就是所谓的现代化。而现代化的实质，不就是强调人类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最先进化吗？就是实现当下方方面面领域，包括科学技术和人的思想观念，及精神面貌的最先进水平。所以，现代化即先进化。而先不先进，现不现代，是有历史性的。比如，古代战争中的使用战车和骑兵部队，便是相对于步兵时代的现代化。火药及热兵器的使用，便是相对于冷兵器时代的现代化。空军的大规模投入以及原子弹的使用，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现代化。至于有人猜想未来战争的“超限战”，或星球大战，那是未来的现代化。当代的现代化，则是网络信息掌控下的航空母舰、核潜艇、宇宙飞船等参与的月球探测、北冰洋、南极洲开发与争夺等等。

　　凡军旅文学，生死考量和牺牲精神，都是不灭的主题，不过因军事环境和语境变换，而形态有异罢了。所以，军旅文学的现代化，最重要的是军旅文学创作者眼光和精神境界的现代化。以上抽象笨想，试以被称为“军旅文坛拳击手”的西元的近期作品为例，加以说明。西元把探索的笔触，直接伸进新中国军人第一次经历的现代化战争中去。他选择抗美援朝战场最为惨烈也最为典型的一次攻守争夺战为背景，用最现代的文学创作手法，抛离四平八稳娓娓道来的叙述传统，以及起承转合那种读者最习惯的讲故事手段，将绘画中最难的油画技巧，和音乐中最现代的交响乐结构章法，连同小说创作最能深刻表达内心世界的意识流方法，还有诗歌的抒情之美，散文的自由之便，一并和谐地融入厚实的中篇小说《死亡重奏》中。整部作品虽没有完整故事，却极其鲜明而独特地塑造出一组新中国现代军人的英雄群像。

　　比如作品中的两个灵魂人物，一个父亲是北方农民，一个父亲是参加过抗战的国军知识分子军官。父子性格中一个个流血带伤的细节传承，也使抗美援朝战争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了内在的关联，等于是两支都参加过反法西斯战争的军队，在新历史条件下遭遇了一场不朽的搏杀。双方军人不同的生死态度，还有军旅集体中动人的友情，以及必须遵守的组织纪律的无情，等等，读来令人吃惊，令人难以置信，又逼真得令人不得不信。这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军人，新中国刚刚建立就又与全世界最现代化的美国王牌军遭遇的惨烈争战，炮群、机群和短兵相接的轮番肉搏，整建制一个连队被过于密集炮火翻耕的焦土埋葬了。还剩一口气从焦土钻出头的最后一个战士，听到飘来的搜救声，竟然不想被救活：战友都埋在焦土里活不过来了，自己怎能离开他们？！

　　而西元同期创作的直接表现国防现代化建设的 《无名连》，则直接描写不同时期导弹试验部队为国防现代化作出的鲜为人知的贡献和牺牲。《无名连》写的是从抗美援朝战场回国途中直接转往大戈壁的导弹试验基地，重新组建的一个没有番号，被称为“无名连”的特殊连队，他们还没来得及洗净满身的战火硝烟味，便秘密开始了现代化新式武器研试工作，第一枚导弹试验成功了，他们却不得不脱下军装，带着战伤和创伤离开部队，开始了几近隐姓埋名的新生活，读来既令人伤怀，又令人肃然起敬。历史、现实和未来三种现代化之战，背景、武器和战法，以及作品的创作方法是不同的，但贯穿其中的武德和信念，虽有人性方面的复杂变化，但本质没变：即爱国主义的军魂理想、为正义而战的无畏勇气，为和平而战的牺牲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