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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飞:不从众的学术执着(江涵)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8月06日10:36 来源:北京日报 江涵
    刘文飞,1959年11月生,安徽六安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翻译家,俄语文学研究者。  刘文飞,1959年11月生,安徽六安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翻译家,俄语文学研究者。

  学者热衷学术的见证,不仅可以是他的学术著作,他的各种文字都会多少透出这种热情,随笔也在其中。从事俄国文学与文化研究的学者刘文飞在其第一本随笔集《墙里墙外》(1997)的后记里写道:“自1984年在一份学术刊物上发表了第一篇可称之为‘研究成果’的文字以来,我在越来越窄的学术道路上已经蹒跚了十余年……然而,和我的许多朋友一样,我仍在走自己选择的路。我以为,能找到一件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这已是很不容易的了,既然找到了,就应该专心地做下去。”时过近二十年,他又新添随笔集六本(即《重温俄罗斯》《红场漫步》《思想俄国》《别样的风景》《耶鲁笔记》《文学的灯塔》),读着这些随笔,我们总也无法忽视其中流露的学术执着与学者气质,从开始到现在,这位学者一直在专注地走着自己选择的路。

  “对俄语文化一贯的眷念”

  确如其在随笔集《红场漫步》中所言:“无论是在翻译、写作的当初,还是在重读、删改的今天,我都始终怀着对俄语文化一贯的眷念。”

  这种眷念首先体现于:在这七本随笔集中,俄国文学和文化显然是最大的主题。它们或为概述,如《20世纪的俄国侨民文学》《俄国文学的思想史意义》和《普京时代的文化》;或是专论,论及普希金、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经典诗人、作家,以及叶罗菲耶夫、佩列文等后现代文学的代表;或有关作者本人翻译中俄文字、参加中俄文化交流活动之时的感受;就连《樱桃园》里一小句误译的台词,也能引发学者谨慎而宽阔的考查。

  在俄国文学和文化这一主题之中,布罗茨基旋律多次响起,它不仅在以布罗茨基为直接议题的多篇文章如《论布罗茨基的诗》《悼布罗茨基》《布罗茨基的〈大哀歌〉》里,而且在有关布罗茨基的文章如《耶鲁教授托马斯》《达特茅斯之行》里。甚至藏身于就连作者本人当时并未自知也无可自知的巧合——在《马雅可夫斯基又与我们相遇》一文(1993)里,作者写道:“而斜飘的雪花,则赋予诗人以动感,高大的诗人仿佛握拳在风雪中大步走来……”而在《向马可·奥勒留致敬》一文(1994)里,布罗茨基看到:“或许由于下雨……一切都模糊起来,在这片模糊之中,那尊明亮的雕像失去任何几何感,似乎动了起来。”

  除此之外,俄国文学和文化的核心地位,也可以从“游记”主题的随笔中察觉出来。在莫斯科,俄国诗人与作家的雕像得到特别关注和生动描写(“微微俯首的普希金,似正在专注地打量他鞋上的积雪,来往的车辆、行人和我,都未能分散他的注意力。我想到,在另一处,那佝偻着瘦弱的身躯整日苦思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雕像,在雪中一定更是苍凉吧。”);看见受到污染的莫斯科河,作者仿佛看见河上“横书着传统的俄罗斯疑问:‘谁之罪?’‘怎么办?’”;在彼得堡,作者不忘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至于那些探访俄国诗人与作家的故居的游记则更是不用多言。难怪作者在他一本随笔集中将他的旅游自称为“文化旅游”。

  通过翻读他的随笔,我们总算可以稍微揣测这位学者的内心状态与存在状态,也能大概明白,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如此多产,写下与此相关的百余本著译。

  学者的节制与自由

  从刘文飞近年的随笔集中,能感到他在抒情表意之时较好的分寸感。作为一位理智的学者,他在提到某些好事者或许会大费笔墨的“故事”之时,只是礼貌地点到即止;即使在抒情之时,通常也体现出学者的节制,有时,抒情甚至只是隐藏于平静的记叙之中。比如《文学的灯塔》中有个细节:“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结束演讲时,人们把一只巨大的花环套在他胸前,夜深人静时分,激动得难以入眠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悄悄走出旅馆,来到新立的普希金纪念碑前,把那只花环摆放在纪念碑的基座上。”普希金纪念碑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演讲众所周知,但这个“悄悄走出旅馆”摆放花环的一幕却鲜被提及。这里,作者虽然似乎只在静静地陈述事实,但这含蓄的抒情却让读者默默感动。又如在《达特茅斯之行》中,作者写道:“一直飘落的小雨突然变成瓢泼大雨,我们一时难以下车,便隔着泪流满面的车窗玻璃看着眼前的列夫故居。”这里,抒情只由一个看似普通的修饰语即“泪流满面的”一带而过,表面看来,它只是一个应景、形象的隐喻,但其实此处,景语亦即情语,因为去往列夫·洛谢夫的故居之时,作者的内心是哽咽的,充满遗憾的心痛同落下的大雨其实不谋而合,因此作者借着隐喻的外衣,把它藏在其中。又如在《拜访充和先生》的尾声,作者这样描述他们的告别:“充和先生送我们到门边,和大多数美国人的习惯一样,她在我们身后便关上了门,但我走出两步后回头一看,她还在门上开出的一块长方形小玻璃窗后张望,她瘦削的脸庞像是镶嵌在一个画框里,我甚至能看到她略显浑浊的双目。”这里,虽然没有什么或没有谁“泪流满面”,但这个场景仍然相当动人:一个“回头”的动,是客人的不舍;一个“还在……张望”的静,是主人的不舍;一动一静都在说着依依顾恋不忍离的情,然而,所有深深的情绪都只被平静地书写,没有多余的渲染,甚至连标点也只用了最简单的逗号和句号。但已足够。似乎,这种不动声色的隐秘抒情,更能不经意间拉紧人心,一回一望之时,“泪流满面”也许是在心里的。

  在表达上,这位学者是节制的,而在思维上,这位学者又是自由的。波士顿有不少有名“景点”,如爱默生和霍桑等著名作家聚居的康科德、梭罗隐居的瓦尔登湖等,而作者却认为小镇塞勒姆给他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至于小镇塞勒姆是否一定比瓦尔登湖等地有趣自是另一码事,但此处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由此可以看到文人可贵的“不从众”思维、与“庸常”刻意保持的距离,正是它们允许学者在智性领域自由飞翔,因此也能遇见许多如同此刻的豁然开朗:“在美国翻译俄语小说,置身于一个既非译者故乡亦非作者家园的第三国度,望着窗外一天天渐渐变深的新英格兰秋色,心头不时会生出几缕荒诞来。但正是在异国他乡,人们又往往能更深地体验到翻译的价值和意义,在英语环境中把俄语翻译成汉语,这使我意识到,文字的转换和文化的交流原来可以在任何时空中完成,就像有秋天的地方就有树叶的变黄变红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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