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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印记与诗意的光芒——读雄黄诗集《岑庄》(杨玉梅)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8月03日09:23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杨玉梅(侗族)

  两年前,第一次看到雄黄这个侗族诗人的作品时,我眼前一亮,心中油然升起一种欣喜之感。近日读到他的诗集《岑庄》,更是喜出望外,原来以为他是一位文学新人,岂料他已过不惑之年,写诗也有多年。

  雄黄的文学旅程从自己的故乡新晃县扶罗镇岑庄村启程,虽然他上学、工作之后离开了故乡,但是童年的记忆、故乡的人与事时时萦绕在心,岑庄成为诗人文学和精神上的故乡。对故乡的回望和惦念孕育了他的诗集《岑庄》。在这部诗集中,作者并不局限于邮票大小的故乡的人事,而是心怀天下,耳闻目睹之事、自然风物、生活的足迹、生命的感悟,都被其纳入笔端。读这些诗,我突然想起高尔基跟一位作家说过的话:“不要把您的全部注意力仅仅集中在您自己身上,不要仅仅描述您的生活和您的思想——要记住,成千成万的人是在类似您的情况中生活的,他们的处境甚至比您的还更困难。要力求发现一切个人所共有的思想、感情和愿望。”显然雄黄不是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自我的身上,不是宣泄个人的孤独、苦闷、寂寞、多愁善感等私人情绪,而是以个人的独特眼光审视芸芸众生,通过精练朴素的语言反映社会人生、反映自然生命百态,为此而使其诗获得宽广的生活内涵与深厚的情感内涵。

  例如,写给父亲的诗《烟农记》的第一节:“差点可一步登天了。政审异常严格/狠狠地踢地主崽屁股,从空军名单出列/走投无路。你放下书本学裁缝/扛着缝纫机翻山走贵州,为生产队挣工分/一根直尺测人心,一把剪刀裁冷暖/生活,被你密密麻麻打上补丁”。前面四行,文字朴素自然,平实如话,却涵盖着一个时代的悲伤。“父亲”是个个体,而诗中的“父亲”,作为一个文学形象,却是那个时代众多人物的悲剧代表,是个具有普遍代表性的文学形象。“一根直尺测人心,一把剪刀裁冷暖/生活,被你密密麻麻打上补丁”虚实结合,将抽象的人生与生活具象化,自然贴切,充满了独特的诗意和深刻的内涵。第二节、第三节也是在意象的铺排中展示“父亲”走过的生命历程,同时在其中表达“我”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悟。一首30余行的短诗承载的是父亲勤劳苦干、坎坷波折的人生旅程,也有时代发展变迁的印迹。写给母亲的诗《女人》更为精练,一共才8行:“五岁娃娃亲。你的命运,/被移交给岑庄黄府//只有月亮熟悉你,在田间地头/弯曲的身影//你说,一生与爱无缘,/也没有什么收成——除了四个子女//乡下没有母亲节,我很想说声‘我爱你’/但是,害怕你受到惊吓”。诗中每两行为一节分别表现生活不同层面的内涵,第一节反映旧社会女性的命运;第二节是母亲一生勤劳耕耘的生动描述;第三节歌颂母爱,表现母亲对子女的付出;第四节是表现作者对母亲的感恩之心。全诗语言朴素、真诚、自然、贴切,饱含生活的多重滋味与母爱的光芒,真挚感人。再如《烟草人唐碧滋》也是以朴实的语言和真切的情感诠释生活,充满了生活的复杂滋味与深刻哲思。

  另一首《出丧记》是一首叙事诗,同样只是短小精悍的20多行,通过满公的丧事反映乡村的现状:“负责逐寨讨活路的二狗,火急火燎,/回来奔告:跑了五个寨子,也凑不足抬丧的/十个青壮汉子。唉,这年头找个汉子/做药引子,万难!/不得不花两千八百元钱,/请扶罗镇上白事公司,包送丧上山。”传统的丧事都是集体互助的公益行为,如今乡村的青壮年都外出打工,只剩下留守老人与儿童,丧事还得请白事公司。岑庄的命运也是社会转型期中国乡村的代表,如此的现状启人深思,岑庄的寂寥让诗人无限怅惋:“送葬路上,敲敲打打,/也驱赶不走初秋的凉意。/谁都知道——/不久,坟头草青青,/鸟语花香。只有留下的岑庄/虚空无边,寂寥无数,/越来越重,压在心头,/谁人送得走,/哪个抬得动?”诗歌之魅力,就是这样通过高度凝练的语言展示生活,包含着丰富的思想和深厚的情感。留守老人的故事并非新颖的题材,但是雄黄在这里展示出独特的艺术创造力,那驱赶不走的初秋的凉意、越来越重的虚空和寂寥,委婉含蓄,读来无不让人动容,并对乡村生活现状及未来充满深深的忧虑。

  文学通过形象来反映生活,通过形象构成的生活图画来表现主题思想、表达情感、传达生活感悟。有人说,文学的真正使命就是使感情成为可见的东西。那可见的东西就是具体的生动的形象。文学创作,特别是诗歌写作最独特的地方在于运用形象思维表达情感,使得思想情感充满血和肉。诗人艾青说:“诗比其他文学样式都更需要明朗性、简洁性、形象性。”雄黄的诗,不论是关于社会生活与人情世故的描写,还是关于自然风物的描述,都没有故作高深,不求晦涩的表达,而是通过生动的意象、自然朴素的语言巧妙组合,反映生活,传达情感,启迪人生。比如《尘世中,一个人的节日》通过水井、星光、水雾、水桶等意象构成一幅生活的图画,从中认识生活、感悟生命。经过生活的历练,“我”笃信老屋后的那口水井是“我最洁净的出处”,大胆想象在星空“用笔蘸满银光,雕镂水声”,将抽象的母爱捧起,端详母亲美丽的脸庞,在怀想中渴望回到从前。整首诗流动着对母亲的深切感恩之情,意象的描摹虚实结合,文字简单而亲切,充满了生命的气息,意味悠长。《车过溆浦》仅用10行诗就将一对爱人的情感生活做出了淋漓尽致的展示:“列车依然在倒流”,列车带着“我”回到记忆深处,回想那个胆小的女人从夜郎车站出发“将我焊接在溆浦车站”,“如今,她已移居鹤城/我在呼啸的列车上,用电话/拨通了往事/此时,那里已经瓢泼大雨”。同样是简朴的文字却营造出优美的诗意境界,传达出浓郁的情感。这样的诗作在诗集中俯拾即是。

  列夫·托尔斯泰说:“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中,对读者来说最为重要、最为珍贵、最有说服力的东西,便是作者自己对生活所取的态度,以及作品中所有写这一态度的地方。”显然,从雄黄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对生活的爱、对生命的深切关怀。正是这份无处不在的爱,让他获得了广阔的审美空间。从他的诗作中,固然可以看到构思之妙,但是仅仅靠技巧还不足以产生好诗。是他对生活的态度、对自然的态度让笔下的语言与形式获得了生命力。形式之美与内容之深、感情之浓完美结合,孕育出悦人耳目、感人肺腑之作。期待雄黄今后能更多地深入侗乡,生动描摹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的生活之美、心灵之美、文化之美和自然之美,创作出更多的精品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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