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崛起的江西新散文创作群(雷达 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29日16:40 来源:中国作家网 雷 达 等

  承接唐宋散文传统、立足江西文化土壤和当下时代的江西新散文创作,近年来屡获佳绩,以其斑斓和丰饶,赢得文坛的广泛关注。6月9日,中国作协创 研部、人民文学出版社、江西省作协联合在北京举办了“江西新散文创作群研讨会”,对王晓莉、范晓波、江子、傅菲、李晓君、安然、陈蔚文、夏磊、朱强等九位 具有鲜明文体特点和艺术追求的江西新锐散文作家代表,乃至对近年涌现的整个江西新散文创作群展开研讨。今刊发部分评论文章,以呈现江西散文创作的成就及其 可期待的未来。

  江右新散文印象

  雷 达

  “江右”是江西的别称;与之对称的是“江左”,亦称“江东”,该是烟雨霏霏的苏杭了吧。桌上的这套“江右新散文”书系,包含了许多江西年轻的散文家,每人一本,细看却不难发现,其中的多数作家并不是现在才出名的,他们已有过很多作品,收在这里的,只是他们近年新作的选集。我集中读了江子、李晓君、范晓波的新作,也读了王晓莉、陈蔚文两位女作家的。这批作者人数不少,年龄也不相上下,他们相继走上了文坛,所写又都是在江西本土的生活经验,确实给人另辟蹊径、缤纷多姿之感。

  李晓君的《江南未雪》使我惊异。他几乎放弃了当今散文作者最感兴趣的一些题材,比如惯见的历史文化大散文,或近年热起来的红色文化大散文,也没有直写底层、打工、移民潮,或重大社会事件,或大都市的喧嚣,而是进入相对沉静的审美化抒写。他后撤了一步,甚至是后撤了一大步,他“重返”并且沉湎于90年代的乡村,凭借他当年做乡村教师的记忆,精心回味和营造着自己心中诗意的乌托邦。他笔下呈现出相对完整的乡土社会记忆,勾画了乡村伦理、习俗风情、乡村人物,甚至经济活动、男欢女爱,虽说写的是都市化与市场经济夹击下正在变动中的乡村,但变动的速度极缓慢。原来,作者着重写的不是“变”而是“不变”,不是“速度”而是“定格”,乡村处在一个心造的隔离层之中,这个乡村便具有了相对的自足性和独立的审美空间。

  读他的《暮色山岗》《乡村爱情》《饮食男女》《街头怒汉》等等,总觉得作者试图建构一种属于自己内心世界的时间和空间,有点像是在看“默片”和“哑剧”,正如作者自己所说,每个乡村的活物(包括人本身),其细微的感知,有着非常丰富、细腻的层次。犹如一片漫长的过渡色,而不是黑白分明的木刻画。比如,一个乡村教师在黑夜中的感受,一个在田野里躬耕劳作的农民的内心想法,一个理发店里的小姑娘茫然的目光,一个火力发电厂工人的灰蓝色工装,一个乡村收税人骑着摩托一驰而过的背影,甚至一片山冈、一条村道、一片田野、一条乡村公路,全都让作者心动神往。作者说,如果你没有亲历它,以一个见证人、目击者的身份,感知它的存在,可以说,乡村对你来说是无意义的。于是,乡村并不完全是具有抒情诗意义上的“心灵家园”或者“最后故土”,也不是城市学者所间接发现的“被侮辱者和被损害者”的发生地。但这种意象化写作毕竟是经过心灵加工的,已不是原生态意义上的乡土了。在我看来,作者注重的是,乡土生活本身的集体无意识的诗性,有些篇章是可作为短篇小说来读的,具有油画样的色调。作者崇尚无言之美和距离之美,故意模糊纪实与虚构的界限。

  江子、李晓君、范晓波三人都是江西人,且都来自江西乡下,他们以江西为骄傲,既有原乡的深情,也有现代眼光的超越。他们写田野,写乡村,写童年忆旧,写成长之痛,已与传统散文的写法不同,不再是那些固定的角度和传统的人文价值,如城乡的对比、风俗的淳朴、农人的善良坚韧,而是力图贯注现代意识,用现代眼光去打量。比如,环保意识的介入,与国外的比较,用更理性科学的态度考量乡村。范晓波《带你去故乡》的故乡已不局限于通常意义上的故乡,还包括作者新增的社会学、生态学和哲学层面的观察,于是,所谓故乡,书写的不仅是对作者具有原乡意义的人生旧址,还有与之相关的新时代的空气。范晓波把探究“田野的深度”比喻为爱一个女人,最先是看脸蛋和身材,但终究还是要看内涵和性格。一层层地写来,植物品种,生态系统,杂然而陈。另如《终结者》,涉笔多个历史上的风流案件。

  江子近年来有散文集《苍山如海》和《田园将芜》问世,均颇得好评。我非常欣赏他在这本《赣江以西》里的一组回忆故乡的散章,它们是作者“屏却丝竹入中年”之作,读《虎》《龙》《银声响彻》《姑姑》《姐姐》《醉酒的人》等等会感到,平静的语气,从细微物件入手,把情感压到深处,让思绪荡漾开来,传递着一种苍凉、复杂的韵味。如《虎》,对外祖父作为一个拳师、乡医、赌徒、泼皮的刻画如生。他们没留给作者什么,只有一顶虎头帽作为血缘关系的物证。看虎头帽的针脚,我感受到外祖母缝合时的手温犹在。“而我,不管是年轻还是老迈,永远都是这传统中受到护佑的婴儿”。《银声响彻》写的不是父亲带他看冰块的那个下午,而是父亲带他看银圆的那个晚上。父亲只是乡村一个穷困潦倒的手艺人,那只密藏了几块银圆的老樟木箱子,寄托了他多少发财的梦想。他吹响银圆而贴耳谛听的神态,有几多痴迷。然而,父亲的银圆带给作者的并非发财梦。他想着多少人在上面留有指痕,他觉得银圆的冰凉如祖父死去的身体的温度,以及银圆灵兽般溜走。文章的思绪是漫溢型和变奏型的。

  也许,浓郁的乡土诗性和现代性的乡愁,是贯穿在以上几位作品中的重要的精神线索。

  陈蔚文的《说》,颇有新意。作者研究了“爱说”与“寡语”的不同,尤其是说话之难,比如想提起一个男人,总没有机会,终于话到舌尖又咽了回去。某丈夫在外幽默饶舌,在家却闷闷不语,世人不知哪个是真实的他。说话即是人的存在方式。重要的不在于你说什么,而在于是否在说。作者写《镜像》,写镜子里变幻不定的人生,从电影《镜子》扯到张爱玲的小说,与镜子相关的典故和话题都拉进来了,是一种自由潇洒的智性散文,或书斋散文。但我更喜欢《孤岛》式的生活化写法,写医院,写“某床”代替人名,写疾病消除了差异,写难友之情,直至两个疲惫之人坐在椅子的两头。《阴性之痛》则道出了女性隐密的苦楚。王晓莉也如是,她的《怀揣植物的人》《手牵猴子的人》等,很像一组哲理散文,让人想起《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式的文体。像《怀揣植物的人》,得出“如果连植物也不爱,也许,这世上真就没有什么好爱的了”的结论,总觉得像哲理散文,故作深奥,反不亲切。我更喜欢作者的《再见,陌生人》《姑姑的自传》《密码》等等,一回到生活现场,哲理化即更有生命力了,不再是纸上游戏。一个昨天还在公交车上倾心交谈的陌生的中年妇女,今天忽作不认识状,为何,只因心中的秘密不慎泄露。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叫“新散文”呢,到底新在哪里?这是需要思索的。

  立足与迈步

  彭 程

  近年来,江西多位青年作家以散文写作为主攻,取得了引人瞩目的成绩。近期出版的“江右新散文文丛”以及其他多种集子,再一次印证了他们对这一文体的持续追求,让人对散文之花已经在这片红土地上密集绽放并伸展成一片姹紫嫣红的园圃不会再有怀疑。

  在集中阅读过他们的一些作品后,我感觉似可归纳出两点较为突出的共性——

  一是从“我”的目光出发,捕捉并表达对生活的带有个性色彩的发现和感受。他们笔下展现的都是自己所经历所熟悉的生活,其中乡土题材占了较大比重。他们将内心的体验作为结构篇章的出发点,探询的目光不肯放过生活的皱褶和细部,而且每每能够穿透表层,抵达社会和人性的幽暗之处。这使得他们的作品具有生动的质感。他们大多是“70后”,价值观成型的青少年时期与中国社会改革开放的重要时段相重合,让他们成为自我意识凸显的一代,不会轻易为种种说辞、习见或意识形态训诫所拘囿,总是致力于对生活作出自己的审美判断,并对此始终有一种自觉和执著。而这正好契合了散文是心声的真切表达的本质属性。

  二是对散文中新的美学精神和呈现方式,有着自觉的认知和追求。这一点实质上也正是前述个性意识在艺术追求方面的体现。表达什么之外,如何表达也很重要,这成为他们的共识。这些作家努力在这个具有生长性的空间中有所作为。他们的作品中,闪耀跳动着一种与传统散文颇为不同的色彩,讲求结构的布设、意象的运用、语言的灵动、叙述的节奏感等等,甚至还移植了其他艺术形式的表现手段。当然,具体到个人,在上述各方面的多少轻重,以及这些元素相互之间的配搭比例上,又有着一些差异。

  在这个共同性背景的映衬之下,不同作家又显示了各自的特点。比如,同样是故乡书写,李晓君从一个乡村教师的视角,对上世纪90年代小镇生活给予了多方面的冷静打量,涉及家庭、经济、伦理、习俗、权力等等乡土生活的核心内容,试图梳理时代潮汐冲击下乡村嬗变的轨迹;类似的生活图景,傅菲的表达则更为具体和直接,他以故乡赣北小村庄作为标本,通过描绘若干熟悉的小人物的命运,揭示了城市化与市场化双重夹击下的农村物质和精神生活的贫乏和荒凉;江子的故乡叙事中不少内容是一种青春回望,那些年轻懵懂的生命中的美、憧憬和冲动,一旦与命运的诡谲相纠缠,便有了一重悲剧性的蕴涵。显然与性别有关,几位女性作家目光更为内敛,对外部世界声光形色的描摹,最终都归结到对内心的端详。如陈蔚文善于发现和品尝平凡因而容易被忽略的尘世生活的种种况味,她对于疾病、衰老、死亡的思考,更是达到了相当的深度;王晓莉从一朵花、一棵树、一尾鱼、一盘土豆、甚至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中,发现了某种与人生的映照关系。她在自序中有关“碎花图”的比喻,源于认识到自身的有限性的谦逊,但同时亦是折射出了对艺术如何拼接世界图景的思考。

  江西新散文家群体的创作成绩无疑值得称许。我认为这个创作方阵的形成是自然而然的,命名只是一种后续的追认。但探寻其生成的过程,一定程度上或许应该归结于一个“气场”的存在——这个省份悠久的散文写作传统,与其他地方相比更为中庸平和的精神氛围,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的形态更适宜用这种文体来表达,作者们相互之间的同气相求……或许都对散文写作的兴盛起到了某种助推的作用。不过,最为关键的还应该是作者们对于这种文体的属性的充分认知,是一种心态的从容让他们甘于寂寞,在这个园地里深耕细作,并获得了应有的酬报。

  但要用更高的标准来衡量,这些作品也还有若干有待提升之处。他们已经成功地站稳了脚跟,下一步应迈出更大的步伐,以期获得对当下的超越。写身边贴近的生活,在场感固然十分鲜明,但格局尚嫌狭窄,对生活的丰富性和广阔性展现不够,缺少一种开阔高远的大景观;对于个人意识的开掘较为充分细致,但涉及到集体情感、时代精神的言说时,却不免给人笔力纤弱之感;与感性的丰盈相比较,理性的沉积则显得单薄;对修辞与技法的看重,固然带来了文章的华美和精致,但其天然、浑厚、朴拙的品质却同时也受到了制约而无法充分发育……如果摆脱了这些局限,相信将来应会有更为可观的成就。

  沃土上的从容绽放

  文 羽

  文脉久远、历史积淀深厚、自然植被丰富,一代代江右子民所留下的人文、自然景观,是江西散文作家心中永远的爱与牵挂,他们不肯躺在自己文化的功劳簿上,不耽于纸上旅行,更愿意从当下、眼前出发,与读者共同触摸、感悟现实。在这些敏感的写作者看来,乡村已成为他们永久的伤痛——在现代化进程加快的今天,乡土、故土、故乡的急剧变化令人陌生,乡土从面貌到精神的遗失,故土昔日的美好与今天乡风民俗的迅速崩解,乡愁日渐难寻,重新结构着作家们心中对故土的想象。江子曾将自己的一部散文集命名为意味深长的《田园将芜》,在他的《赣江以西》里,关于乡土的大量篇什充满着无奈与太息,他感叹着乡村文明的颓败,它们如同哺育过欧阳修、杨万里、文天祥,承载过庐陵文化的强盛的谷村那样,在今日的衰落已不可避免,许多文化遗迹已开始减少甚至消失,周遭的许多村庄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敬畏谷村的存在,谷村已经蜕变为一只目光懒散的病猫,它“在越来越暗的黄昏中,有着壮士暮年不甘受缚却又无可奈何的悲烈与凄凉”。他寄希望于这些都是“未完成”——“世事不明,我的故乡其实也在路上。它在死亡同时也在生长。它早已出发只是一直没有到达。”而傅菲所说的《南方的忧郁》实际上就是乡村的忧郁,来自乡村的作家们与他一样,忧郁于哺育过自己的水土、河流、草木的变化,感伤于自己经见过的飞禽走兽、花草虫鱼的日益难得见到,更伤感于故乡成为回不去的存在,而那些具有蓬勃气象,代表着盎然生机、纯朴天然的一切,只能成为情牵梦绕的所在。范晓波反复强调的“带你去故乡”,无异于寻找可以安放自己灵魂的、散发着乡土古意的精神故乡,是一处可以寄托乡愁的所在,安然在谈到人的根脉时不禁黯然神伤,她说:“他们(祖父母)是我的来处,我是开在他们老树根下的一朵蒲公英。两棵老树,一朵小花,彼此无缘相守。一朵命定随风开往他乡的蒲公英,比不得一棵传宗接代的小树——花儿低低地生,进入不了树的视野。”但乡村的魔力在于,随时能够打开散文家们书写的一个个闸门。江子承认他对故乡的写作是开放的,也同样在路上。

  散文是可以带我们到任何地方去、经见任何事物的文体,其魅力在于袒露作者内心,让其所经历的一切成为公共阅读,而不必编织、粉饰什么,在社会如此眼花缭乱发展的新时代,到底有哪些人性的隐秘,有哪些舒展在我们视野之外的生活的枝杈?像有位作家说过的,时代这样野蛮起来,时代怎样带走了我们先在的、一切不切实际的东西,散文可能不会给出标准的答案,但无疑会提供丰富的、众声喧哗的现场镜像。比如,陈蔚文提供了一个个身体疾病者的独特体验,由于生病、就医,人多了一个观察世界、了解自己的窗口,时光带走女性的丰盈与饱满,岁月在对每个人的公平之中,其实有着我们所不知的玄妙:“生活的积累并不一定使人趋向丰富、深厚,相反,它有时会持续抽离人的内在,使一切混淆,可有可无,因过分庞杂而丧失主张”。而朱强在《虚实》一文中,那样细致地向我们倾诉关于身体的、隐秘的感觉——“久而久之,我发现,身体每个细胞里都潜藏着一个关于春夏秋冬、阴晴雨雪的显示器”,所有这些不是都可以有效地丰富我们的感受吗?

  散文在描写人的多样性方面同样有着突出优势,不必虚构、不必刻意打磨,散文随时可以带我们见识或特异陌生、或平易亲切、或智慧愚顽的人物。作家们发现得更多的,是与自己生活有一定距离的、作为观察者遇到的人。李晓君的《致隐匿者》写了青涩的女理发师、乡村医生、算命先生、美术诗歌爱好者,他们籍籍无名,与生活进行着顽强的对峙、较量,他们给作为观察者的作家留下的侧影、倒影,更多的时候会成功化为文字里的剪影。王晓莉《笨拙的土豆》一书里活动着更多有性格的陌生人:“怀揣植物的人”、“假装打电话的人”、“高度近视的人”、“话多的女人”,她笔下的人画面感、立体感强,音容笑貌、举手投足都有故事,往往有异于常人。如公共汽车站台上一对胖瘦迥异的女性避人耳目的举动,令她想到站台之老的理由——“站台,老起来竟这样快,是它知道、储存、承载了太多的人间秘密吧,它看见一个秘密,就老去一分。”而与自己关系最密切的人,在散文家们的笔下,同样是熠熠生辉的,江子那位让人心疼的姐姐,生命居然就遗失于钓鱼时的一个小小的失误,用最白描的手法写出来,扣人心弦。

  江右作家在散文写作上的造诣是让人吃惊的,在那些或温润、或刚烈的文字里,我们看到的是蓬勃生机,但同样从容、谦逊而有节制,安然的书卷气、傅菲的乡土气、陈蔚文偶尔的尖刻,以及江子的饱满、王晓莉的简约、夏磊的行走感,他们各有各的写作本领,但他们都不试图显得比自己的经历知道得更多,他们不掉书袋,不摆弄学问、见识和思想,见字如晤,在未完成的写作中,交代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如此而已,我赞赏这样的写作态度并心向往之。

  我看见了什么?

  汪惠仁

  十几年来,江西散文作家作品的群体性崛起,为当代中国散文提供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我们所研讨的九位江西散文作家,都是处于旺盛创作期的作家。我也很想重新梳理一下作为编辑的“我”,何以在10年来对江西散文作家群进行持续关注。与作家一样,文学编辑也会对生活与世界发声;所不同的,编辑的发声方式是以推介作品这一“寄生性”表达来实现的。那么,我在这九位作家身上分别看见了什么呢?

  王晓莉的安静是难得的。她的安静有别于中国古典文化里的隐逸之静。她没有从生活和世界中逃逸出去。她没有《浮生六记》及《陶庵梦忆》那样的“出尘”表演——她并没有与尘世构成单一鲜明的紧张关系,她的体质是弱的,她敏感,但她并没有把敏感转化为多愁,而是用来倾听和静观,在倾听和静观中,她是世界和自然的一部分。

  江子和傅菲有某种交汇点。我想那是“雄性”的开拓精神。他们的散文写作不再是零碎的散章,他们分别进入了自己的“兴趣”主题:南方,后工业时代的中国乡村,赣地红色文化及手艺文明的重建式的讲述……正因如此,江子和傅菲的写作呈现了效率和深度的双重收获。

  李晓君和范晓波也有某种交汇点,尽管他们写作的外部差异是那么明显,但我看重的是他们共同的“追忆者”的身份。青春、故乡在范晓波式的伤感的追忆里焕发着异彩,他留恋时光给予他的轻度“伤害”,他的作品不是给我们提供青春,而是他用青春气息给我们提供的文字。李晓君的追忆是发现者的追忆,在他的笔下,幽深的人性在符号化的时代生活中若隐若现。

  陈蔚文和安然,她们“亲切”的文本,呈现另一种难度。一方面她们深深地进入了生活内部,犹如普通讲述,而另一方面,她们又极有智慧地与某种遥远的因素藕断丝连,把人间生活伦理的塔基——爱——融入这种讲述,于是,不管是安然的明朗还是陈蔚文的浅灰色调,她们都神奇地将日常讲述创造性转化为超常讲述。

  夏磊为我们提供的文本可能缺乏某种“奇崛”气象,甚至缺乏某种对传统“冒犯”的勇气,但我觉得,夏磊这种写作方式颇类围棋中之“本手”——“本手”总是在我们的种种冒险种种怪招之后显出它们的价值。朱强是后起之秀,目前正在地域文化等方向着力用功,就已经面世的诸多单著,体大思深,透露着不小的写作“野心”。

  很明显,每一位作家身上都有着我认为的“宝贵”因素。正因如此,江西散文的整体性崛起不是偶然的,江西散文作家群一方面以他们特有的“江西感”来对接某种传统,另一方面,他们每个人又以自己不同的兴趣空间来丰富这一传统。

  他们在自然生长

  王 彬

  夏磊的散文疏朗、恬适。夏磊注重语言雕饰与古典诗词意境, 这种追求即使在标题上也显示出来,比如《秋以为期》《桥边红药》《一堰青城》,而有些题目本身便脱胎于古人,比如《沧浪浮生》《停车爱晚》《对酒当歌》《疑是玉人来》等等。夏磊对故乡以及行走过的土地充满了温情和眷恋,既亲切又自然,他的《天街小雨》便很好地体现了这一风格。

  散文是一种自然生长的文体,写散文便是体验与享受这种过程,把这个过程记述出来便是好散文。

  范晓波语言新锐。以本书中的文章题目为例,比如《浅昏迷》《小幸福》《去一九九一》《月光汹涌》《雁翅打开新年的天》等等。尤其是“月光汹涌”很有冲击力。语言是应该有冲击力的。语言的实质是作者对世界的发现。陈旧的语言是陈旧的发现,新锐的语言当然是新发现。

  虽然语言新锐,但范晓波对散文的创作,却保持着传统立场。他说:“我想把虚构的乐趣留给自己的小说,关于散文,我享受的正是局限中迸发魅力的快感。散文总的来说还是人生的艺术而非排列汉字的艺术。”

  范晓波之所以拥有这样的自信,我认为是他发现了生活本身的魅力。生活往往是平庸与琐碎的,但是生活不乏光明与丰润,作家应该发现这种光明与丰润,从而与读者分享感动。有了这样的发现,写作自然信心十足。

  陈蔚文的散文充满生活气息——有一种诱人的都市气息。她的散文朴素、恬淡,浸淫一种自得的乐趣。散文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其中,饮食与服饰是人们生存的基础。关于饮食的作品极多,体现了中国是一个“吃”的大国。但是描写服饰的散文极少,好作品更少。陈蔚文的《雨衣》是我所见到的一篇,既有生活感,又很智慧,非常难得。

  用江子自己的话,他是“前诗人”写散文。因此他的散文有盎然的诗意,涌动着一种温润的灵动。即便是一些红色题材,也透出诗的温暖与氤氲,比如《铡刀下的兰》写刘胡兰,《怀念一张脸》写解放军的一个班长,《玉一样的山,玉一样的人》写方志敏。读江子的散文时常可以听到一种银器的微响,像月光一样清冷的骚动。总的感觉是,故乡是江子的支点,诗歌是他散文背后的魅影。

  李晓君的散文笔法细密,节奏舒缓,有一种自我的定力和清寂的风格。《江南未雪》的副题是“1990年代一个南方乡镇的日常生活”,描写故乡的人与事,因为是自己的青春经历,故而充满怀念的思绪。李晓君认为,“文学不等于生活本身”,在这本纪实的作品里面,“不乏作者大胆的虚构和臆想”。他这本散文集给我的感觉是,以散文的名义撰写小说,或者说是以小说的手法撰写散文。

  王晓莉描写城市生活,讲述城市背后的张力,挖掘令她感动的幽隐,比如《秘密站台》。王晓莉的城市是多元化的,有亲人、有路人、有植物、有会议桌、有食堂、有米中的虫子。都市有什么,王晓莉笔下就有什么。总之,与江子等人不同,王晓莉是用女性的视角解读城市。王晓莉认为写文章如同造房子,要注意结构,最后是画龙点睛。她的散文简洁而有节制。这本散文集的题目是《笨拙的土豆》,写出这样文字的人怎么是“笨拙”的呢?

  安然敏感多思。与上面几位散文家不同,安然注重心灵展示。她在《麦田里的农妇》结尾写道:“因为灵魂不安,所以向往宁静;因为精神孤独,所以向往有所依据;因为日子粗糙,所以向往诗意。”在文体上,安然显示了追求单纯、干净的成绩与努力。

  朱强的散文平实、厚重而有历史的雕塑感。比如《墟土》。作者通过对墟土的探索与考察,显示出对历史断层的忧虑。作者把古今时空、文史哲理糅合在一起,在穿透式的叙述之中展示了一种大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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