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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跃辉: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座烛台(杨碧薇)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27日10:36 来源:海南日报  杨碧薇
甫跃辉甫跃辉
作者:甫跃辉 出版:作家出版社 时间:2015-4作者:甫跃辉 出版:作家出版社 时间:2015-4

  《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座烛台》是80后作家甫跃辉的最新作品集。它主要写的是青年人“顾零洲”和几位女性的交往。每一个故事,都试图抵达人性的幽暗地带,试图碰触那些难以言说的秘密、忧伤、疼痛、脆弱和执拗。

  甫跃辉与他的灯

  那年,甫跃辉离开故乡云南,坐火车去上海读大学。行程有两千多公里,他夜里睡不着,“看窗外那么多灯,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愈发感到世界是如此辽阔无边”。

  关于灯,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与它们对视了。二十多年前,一个中秋节的夜晚,他和父母骑自行车从县城回到村里,“那亮灯的地方,是路,是村子,是高山”,然而,那灯火却让他感觉到寒冷与孤寂。

  他问:“那些灯下,会有怎样的人?”

  我想,在那个时候,年幼的甫跃辉已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同时,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寂感,也用它那双苍茫的手,轻而稳地抓住了他。这种冥冥中的缘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秘密地推动着他,促使他与写作结缘。于是,便有了《少年游》,有了《刻舟记》,有了《动物园》……也有了我手中这本《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座烛台》——2015年,甫跃辉终于向读者奉上了这本原不打算出版的小说,在外飘零十余载的他,举着而立之年的烛台,静虔地等待那双苍茫之手点亮火光。

  城市缝隙里的顾零洲们

  此书共收录了三个中篇小说,分别是《亲爱的》、《三条命》和《弯曲的影子》。三篇小说的主人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顾零洲。这个颇有中国古典韵味的名字,让我想起苏轼的“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名如其人,顾零洲们生活在城市的缝隙里,被生活所困,他们渴望爱却缺乏勇气,孤寂、伤惘、空虚,成为新一代的都市“零余人”(郁达夫语)。在《亲爱的》里,书法家顾零洲与女主人公傅笳保持着多年的情人关系,为了相见,他们跑遍了廊坊、沧州、德州、济南、泰山、徐州、无锡、苏州等几十个地方。尽管如此,爱神并未眷顾他们,傅笳始终对丈夫充满负罪感,还错过了生育孩子的最佳年龄;顾零洲也在恍惚的感情中迷失了自己,成了一名大龄独身者。最终,“现实是如此平淡”,“他们不过如此平淡地分开了……就像过去的十年时光里他们没一起度过”。讽刺的是,刚与傅笳告别并登上火车后,顾零洲就感到“莫名的轻松很快取代了悲伤”。

  《三条命》中,顾零洲在失恋之际,方才与女友卢丽心互诉衷肠,直到这时,他们才了解到彼此的经历中曾有过多少的坎坷、泪水与伤悲。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终究是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或所谓兴致)。在大街上,顾零洲再一次刺激了卢丽心,她不顾来往的行人,绝望地哭喊着,而顾零洲“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巴,又奇怪地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弯曲的影子》写公司白领顾零洲参加大学同学聚会,见到了女同学时雁。当年,时雁与顾零洲的好友丛岸是情侣,他们已有了婚约。毕业之际,丛岸却莫名地吊死于荒废的“秘镜花园”。这次同学聚会,顾零洲终于与暗恋多年的时雁再续前缘,他们还一同前往秘镜花园。分别之后,顾零洲回到自己的城市,却很快被警察逮捕。原来时雁竟也吊死于秘镜花园,他成了犯罪嫌疑人,百口莫辩:“我突然就洞悉了自己无法规避的命运,不打算再做任何辩白。”

  这三篇小说带给我不同的情感体验。《亲爱的》满溢着一种惘然的“轻”,它无形、无色、无声,却能缠紧人心,让人濒于窒息。我想到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主人公托马斯的灵魂在世上不停漂泊,却无处、也无力皈依,这也正是顾零洲的写照。《三条命》则是残忍的,顾零洲与卢丽心的少年经历,伴随着猫与兔子的非正常死亡。这两类动物的死被描述得很残忍,同时也反照了人生的残酷。文本中还隐现着一种因残忍而生的快感,这种快感里交叠着神秘的施虐性与受虐性。《弯曲的影子》则回应了《聊斋志异》的传统,整个叙述浮动着恐怖与阴森。秘镜花园中那块被磨成镜子的石头,引发了接二连三的死亡,我将其视为一种镜像,它映射了命运的神秘联系。而小说所要探讨的并不局限于此。在恐惧感的背后,还隐藏着一张诡笑的面孔,那就是荒诞。

  他是王安忆的学生

  作为一名80后写作者,甫跃辉的经历颇传奇。1984年,他出生于云南省保山市,此地位于北回归线附近,四季常绿,经年无雪,出产的云南小粒咖啡享誉海内外。保山毗邻缅甸,“家不远就是国界,一不小心就到了缅甸。有一回他到边境玩,赶上缅甸兵荒马乱,枪子儿在他耳边嗖嗖直飞”;此地人也擅饮酒,“他去边境一个擅酒的村寨,坐在人家的竹楼上喝酒,楼下是牛圈,他们用搪瓷缸喝白酒,一缸一缸地下”。(见徐则臣《云南汉子甫跃辉》)

  据甫跃辉说,求学期间他非常努力,他的大学时光几乎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后来,他成为复旦大学首届文学写作专业研究生,师从于著名作家王安忆。迄今为止,他已出版《少年游》、《刻舟记》、《动物园》、《鱼王》、《散佚的族谱》等作品,并获得多种文学奖项。成长在风光秀丽的云南,后来又长期生活在上海,甫跃辉在乡土经验与都市体验里自如地穿梭,他的文本也因此具有了难以复制的特点。例如他早期的《鱼王》,讲述的便是发生在乡村的故事,但笼罩于故事之上的审视眼光却分明是现代性的、有启蒙意味的。乡土与都市,是中国现当代文学里重要的主题,百年来,许多作家都在试图打通二者之间的壁垒。早在1928年,沈从文来到上海,便敏锐地觉察到都市文明对乡土文明的强烈冲击。经过漫长的挣扎与反思,他最后给自己的定位是“乡下人”,退回到湘西世界,独辟一方文学天地。而生活在当代的甫跃辉,显然已不可能重走沈从文的道路。在更加多元化的世界面前,他不可能以“云南”作为自己写作的核心,也不可能做一名文学的田园隐士。因此,他必须直面都市,去关注当下更为复杂的人类生存境况。我想,《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座烛台》的诞生,也未尝不是基于这样的信念。

  难能可贵的是,在书写五光十色的都市时,甫跃辉的文字也并不花哨、玄虚,他有着克制的抒情、理性的叙述。评论家张自春说:“甫跃辉从各个侧面将人们生存的艰辛客观冷静地展现出来,启人深省。”

  在本书的开头,甫跃辉引用了博尔赫斯的诗《陌生的街》:“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台烛台,/芸芸众生在烛台上燃烧着孤单的火焰”;在后记《有一盏灯》里,他又说:“人在寻灯,灯在等人。灯,不就是等吗?”写作,就是一种寻找、一种等待。这个习惯了在深夜写作的人,亦渴望一盏光明而慈悲的灯。或许,这盏灯早已植根于他的生命中,在将来的某个时刻,定会烘暖他的冷,将他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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