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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切的忧虑 深情的吁请(鲁太光)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27日09:49 来源:光明日报 鲁太光

  冯秋子的散文集《塞上》内蕴丰富,推动她写下本书的动因有两个:深切的忧虑与深情的吁请。

  这深切的忧虑来源于草原的退化。关于这个问题,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已有诸多文字论及。但这些论述多从环境、经济的角度切入,却没有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关乎文明的问题。草原上不仅生长青草和鲜花,不仅生长牛羊和骏马,不仅生长有情的女子和俊朗的男子,还生长诗歌,化育文明。如果这“绿风土”消失了,我们也将失去这“绿文明”。

  作为生长于草原的人,作者肯定深谙这“绿风土”的价值,因而,早就被这残酷的退化刺痛了眼睛和心灵,写下了这些饱含忧思的文字,要不,她怎么为这本书起了一个如此苍凉的名字——“塞上”?这个充满历史感的词或许是“草原”最相得益彰的称谓,可现在,这片曾经的“绿风土”,还配得上这个庄重的名字吗?因而,在这个书名中,就蕴含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蕴含了无尽的回望与凭吊。要不,她怎么把那些精灵般的文字铸造成一片片闪亮的犁铧,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狠劲,深深地插入记忆的厚土之中,将它们一一翻出来,让人们看到,这“绿风土”是怎样退化成“沙尘暴”的。

  比自然的退化更为严重的是人的退化,是心灵、人性的退化,甚至是物种的退化。这样的退化,也如遍地沙尘,历历在目。在《丢失的草地》中,有一个寓意深刻的细节:1999年7月,“我”带着儿子去河北丰宁坝上草原,在那里的篝火晚会上碰到了内蒙古正蓝旗乌兰牧骑的“散兵游勇”的包场演出,唱《青藏高原》的姑娘,“嗓音条件比李娜天然、宽厚,颤音悠远”,但那个姑娘“忽略了自己的草地”,她唱出的歌“像流泻出来的冷空气一样,在听众心里一下、一下地冲撞,直至冷却”。这种看似应景的演出,在作者看来,无异于一场悲剧。的确,当心灵与母土剥离之后,怎能不产生虚假的声音,不产生悲剧呢?别忘了,这可是天生“神曲”之地。

  《草原上的农民》更是活画了一幅草原农民精神退化的凄凉图景。不需更多转述,只要告诉你,主人公郭四清原本是一个不怕死的“二不楞”,可经过十七八年搂地毛生涯的磨折,留下的几乎是一架骨肉的躯壳,你就知道这退化是多么严重。读完这篇文章,关于郭四清,我想到了一个文学形象——鲁迅先生笔下的闰土,老年闰土。郭四清就是一个现代闰土,草原闰土。

  面对这样的退化,再硬的心也会颤栗不已,以至长歌当哭,更何况敏感的“草原的女儿”呢!然而,这悲伤和忧思,只是推动作者写作《塞上》的动力之一。实际上,促使作者抉心自食,将这肉身之痛、精神之痛、文明之痛一一拣择、晾晒出来的,很可能是一种希望的力量,一种吁请的力量,一种反抗绝望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本书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力。作者在书中说“母亲是这个家庭里凝聚了太阳和月亮气息的孩子”,其实,《塞上》正如作者的“母亲”,也是一个“凝聚了太阳和月亮气息的孩子”。

  阅读中,我常常疑惑,这么坚硬、犀利、苍茫、阔大的文字,怎么可能出自一位女士之手?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这样的文字只能出自像冯秋子这样的女士之手。只有她们才能在心灵中将高山和河流融汇为一体,只有她们才能在心灵中将太阳和月亮运行在一起,只有她们才能在绝望中发出执拗的吁请,发出不死的希望之声。

  这声音洋溢在全书的字里行间,但最根本的呼声,最终极的呼声,却激荡在本书的压轴之作《想念》之中。作者历时十年写就这篇文章,她不停地清洗自己的心灵和文字。这已经不是单纯的书写了,而是一种心灵、信仰的仪轨。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作者在文字中立下了一个意念,一种心力,那就是:清洁文字,涤荡沙尘,让人们重新看到草原,看到母亲,看到希望。

  这重大的行旅,是从对自己家族情感的梳理开始的,但却远远超越家族,因为,就是在这过程中,作者刻画了一个永远的母亲形象——这“母亲”,是继张承志的“额吉”之后,最为慈祥隐忍的草原母亲。

  “母亲”遭受了多少苦难啊,可“严寒”一过,她又像回春的草原一样,慢慢苏醒过来,再次将爱与热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他人。多年之后,她对女儿说自己从没恨过一个人。以至“我”将母亲命名为“凝聚了太阳和月亮气息的孩子”。在这样的文字中可以看到,草原上的额吉,中国的地母,忍辱负重,历劫不死。

  (作者单位:长篇小说选刊杂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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